月光斜照在銅哨上,泛起一道微弱的光。陳無涯站在沙盤前,手指輕輕撫過那枚刻著“王”字的鐵片,沒有移開視線。
營區深處傳來一聲低喝,緊接著是兵刃入鞘的輕響。他沒回頭,隻是將銅哨重新係回腰間,轉身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夜風帶著涼意,吹動營地邊緣幾杆未收的旗幟。操練已畢,各派弟子陸續歸營,但仍有零星人影聚在篝火旁低聲交談。他緩步走過綠林駐地外圍,聽見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怨氣。
“他懂什麼?一個被書院趕出來的雜役,現在倒指揮起我們這些刀口上滾過的人來了。”
“可不是!昨兒分兵器,青鋒那幫人領了新鑄的劍,咱們拿的是鏽了一半的刀。打起來誰頂前麵?還不是我們這些小門小派?”
陳無涯腳步未停,臉上也未顯異樣,隻在經過時微微側頭,記下了說話之人的衣角標記——北嶺鏢隊的灰邊黑袖。
回到主營帳,他召來兩名親信,低聲交代了幾句。片刻後,兩人悄然離去,一奔後勤庫房,一往哨崗交接處。他則坐在案前,攤開一張空白紙頁,開始記錄各隊夜間集會次數、物資領取偏差、操練延誤情況。
天剛蒙蒙亮,他便起身前往趙天鷹駐地。
趙天鷹正在校點兵器,見他進來,放下手中長戟:“昨夜你布的暗哨可有動靜?”
“不是外敵。”陳無涯搖頭,“是自己人心裡起了波瀾。”
趙天鷹皺眉:“你說那些小門派?”
“他們覺得分配不公。”陳無涯直言,“不是貪多,是怕死得無聲無息。”
趙天鷹沉默片刻,點頭道:“我明白。天鷹鏢局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聯盟散夥,大多不是敗給敵人,是爛在裡頭。”他抬眼看向陳無涯,“你想怎麼壓?”
“不壓。”陳無涯搖頭,“要疏。大派帶頭讓利,我親自去聽他們說什麼。”
趙天鷹盯著他看了幾息,忽而一笑:“行,我這邊把新到的三十副護腕調出十副,優先補給北嶺和西河兩支舊鏢隊。也算表個態度。”
陳無涯拱手:“謝了。”
隨後他尋韓天霸。這位綠林盟主正蹲在營邊啃乾餅,見他來,順手遞過一塊:“吃不吃?硬是硬了點,扛餓。”
陳無涯接過咬了一口,邊嚼邊說:“北嶺老鏢師昨夜當眾質問我,說他們拿破盾擋第一波,是不是注定當炮灰。”
韓天霸呸了一聲:“哪個不開眼的?老子這就去抽他兩耳光!”
“彆。”陳無涯按住他肩膀,“他沒說錯。我們確實沒給他們活路。”
韓天霸愣住。
“我不是讓他們認命,是要讓他們知道——破盾也能殺人。”陳無涯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疊的圖紙,攤在石桌上,“這是我昨夜畫的機關護臂草圖,用廢鐵片加彈簧片做成反震結構,挨砍時能彈開刃口。三日內可做出十具試用。”
韓天霸湊近看,粗手指戳了戳圖上卡槽位置:“這玩意……真能防住重斧?”
“不能百分百。”陳無涯坦然,“但能讓砍你的人手腕發麻。戰場上,一線喘息就是活命。”
韓天霸盯著圖紙看了許久,忽然抬頭:“你打算給誰先用?”
“北嶺那位老鏢師。”陳無涯直視他,“讓他當眾試裝,你說一句公道話,比我說十句都強。”
韓天霸咧嘴笑了:“你小子,心眼比山道還彎。行,這事我幫你兜著。”
最後他去了青鋒靜室。淩虛子盤坐於內,閉目調息,聽見腳步聲睜眼:“你來了。”
“弟子們可有議論?”陳無涯問。
“有。”淩虛子緩緩起身,“認為你為攏人心,不惜削減本派供給。”
“我沒減。”陳無涯平靜道,“但可以減。若因此失了團結,青鋒縱有千柄利劍,也不過是一堆廢鐵。”
淩虛子凝視他良久,終是輕歎:“你比我更懂‘勢’。去吧,我會讓弟子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