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穀入口的鬆樹下,那根斜指林深處的斷枝已被陳無涯親手折斷扔開。他蹲在崖邊,指尖撚起一撮濕土,又撥開幾片落葉,仔細辨認著腳印的走向。身後白芷靜立不動,手按劍柄,目光掃過整片林地。
“不是人。”陳無涯站起身,拍了拍手掌,“是山石滑落帶下來的枯枝,壓出幾個深淺不一的坑,像腳印罷了。”
他聲音不高,卻傳到了每個圍攏過來的弟子耳中。眾人鬆了口氣,有人低聲嘀咕:“嚇我一跳,還以為拓跋烈親自來了。”
“怕什麼?”陳無涯轉身,看向他們,“他若真來了,第一個死的就是我。你們反倒能活久點。”
沒人笑。這幾日連番警訊,誰都知道大戰就在眼前。昨夜那一道隻進不出的痕跡,像一根刺紮在所有人心裡。
陳無涯揮手:“傳令下去,今晨起全軍靜默備戰。各門派清點兵器、核查糧水,錯練合擊每日早晚各演一遍,不得懈怠。夜間口令每兩個時辰換一次,哨崗雙人同行,發現異常先鳴哨,不準擅自出手。”
一名綠林弟子皺眉:“萬一真是敵細作混進來呢?”
“那就讓他看。”陳無涯淡淡道,“看他能看出什麼。”
他不再多說,徑直走向主營高台。白芷跟在他半步之後,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
炭盆在案角燃著,火光映著桌上的地圖。陳無涯將油紙殘片鋪開,又取出南堡地形圖,用炭筆在幾條小路上劃下重重標記。他的手指停在東穀北側的一處緩坡上,那裡視野開闊,背靠山岩,若是伏兵藏匿,極難察覺。
可正因為太合適,反而可疑。
他盯著看了許久,忽然自語:“他看不懂我……可如果他開始猜我‘看不懂’的部分呢?”
案前燭火輕輕晃了一下。係統沒有回應。這種時候,它從不開口。
白芷站在帳門口,望著他低頭思索的背影。他已經快兩個時辰沒動過了,左手時不時按一下手臂外側,那是舊傷的位置。她沒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片刻後,她提著一個小木盒回來,放在案邊。打開,是一管藥膏和幾條乾淨布條。
陳無涯抬頭看了她一眼。
“伸出來。”她說。
他遲疑了一瞬,還是卷起了袖子。皮膚上一道淡褐色的疤痕蜿蜒而下,邊緣微微泛紅。白芷擠出一點藥膏,指尖輕輕抹開。她的動作很穩,像是做過千百遍。
“你還記得流民營那會兒?”她低聲道,“你發燒三天不醒,老吳頭說再晚半天就得截胳膊。”
陳無涯笑了笑’tanser.
“那時候你就這樣,疼也不吭聲,燒得滿臉通紅還跟我辯什麼‘倒轉乾坤步’該往左還是右。”她頓了頓,“現在也一樣。”
他終於開口:“不是不說,是沒空說。”
“那你現在有空嗎?”她抬眼看他,“哪怕隻有一句?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沉默片刻,指著地圖:“我在想,如果我是拓跋烈,不會正麵攻。他會等我們以為自己贏了,以為他怕了,然後——突然換一種打法。”
“什麼打法?”
“比如……”他拿起炭筆,在“錯節三式”的演練陣型上畫了個叉,“我們現在統一教招式順序,統一發竹牌指令。細作隻要偷看到一次操演,就能摸清節奏。但如果每隊都打得不一樣呢?有的先爆後承,有的引而不發,有的乾脆亂打一通——他自己人都分不清哪一招是真哪一招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