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陳無涯的額角滑下,混著海水流進眼角,刺得睜不開眼。他一手環在白芷腰間,另一隻手死死摳住一塊浮起的礁石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浪頭一個接一個砸來,身體被推得不斷後仰,可他始終沒有鬆手。
白芷靠在他肩上,呼吸淺而急,肩頭那道舊傷被海水泡得發白,邊緣滲出的血絲在水中暈開,像一縷淡紅的霧。她想動,卻被他按住了。
“彆起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雷聲吞沒,“有船。”
遠處海麵裂開一道黑影,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三艘戰船破浪而來,船身漆黑,首部雕著狼首圖騰,旗杆上掛著灰底赤紋的旗幟,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船上的火把在雨中搖晃,映出甲板上攢動的人影。
陳無涯眯起眼,目光落在旗艦船頭。
那人披著鐵鱗重甲,手持彎刀,臉上有一道從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疤痕——正是海盜副頭目。他曾是東海一夥海盜的二當家,後來背叛同夥,投靠異族,靠著出賣舊主換來了今日地位。此刻他站在高處,抬手一指這邊,嘴裡吼了句什麼,聲音被風撕碎,但那姿態分明是認準了目標。
“他們早就在等。”白芷咬著牙開口,聲音發顫,“秘境崩塌時,他們就在這附近布防。”
陳無涯沒答。他盯著那三艘船的航向,發現它們正以扇形包抄過來,速度不快,卻極為精準,顯然是要逼他們無路可逃。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指尖還在微微發麻,那是剛才強行運轉錯勁留下的後遺症。體內真氣七零八落,經絡像是被亂刀割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隱痛。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停下的時候。
“你還撐得住嗎?”他問。
白芷沒說話,隻是慢慢抽出了劍。劍身濕漉漉的,在閃電照耀下一閃寒光。她手腕抖了一下,卻仍穩穩握住。
這就夠了。
陳無涯緩緩將雙掌貼向水麵,掌心朝下,五指張開。他閉上眼,不再去想經脈該如何走,也不再遵循任何武學規矩。錯勁本就是亂的,越亂越好。
他回憶起剛才在海底的那一瞬——當錯勁與水流共振,身體便如魚般滑行。那時他明白了,水能載物,也能毀物;能助人前行,也能掀翻巨舟。
既然如此,何不讓它反過來為己所用?
他將殘存的真氣強行導入手少陽三焦經,再逆折入足厥陰肝經,形成一條從未存在過的路徑。這路線荒謬絕倫,若讓正統武者看見,必會斥為瘋魔。可正是這份“錯”,讓掌心湧出的真氣變得極不穩定,頻率忽高忽低,方向交錯無序。
水麵開始輕微震顫。
一圈圈漣漪自他掌下擴散,看似微弱,卻帶著某種不規則的節奏,像是心跳紊亂的病人,又像即將斷裂的琴弦。
第一艘戰船已逼近至百丈之內。船上士兵舉起強弩,火油罐也被搬上了甲板。海盜副頭目拔刀出鞘,刀鋒直指這邊。
就在此刻,那艘領航戰船猛然一震。
船底發出“哢嚓”一聲悶響,像是木料斷裂。緊接著,左側船舷明顯下沉,整艘船向左傾斜十餘度。甲板上的士兵站立不穩,紛紛跌倒,幾罐火油滾落,撞碎在甲板上,液體四濺。
“怎麼回事!”海盜副頭目怒吼,一把抓住旗杆穩住身形。
沒人回答他。
船底的龍骨連接處本就承受著巨大水壓,如今又被一股不規則的震蕩波持續衝擊,結構迅速鬆動。那震蕩並非來自外部撞擊,也不是海流所致,而是從水下傳來的一種奇異共振——像是有人用錯亂的節拍,一下下敲擊著船隻最脆弱的命脈。
第二艘和第三艘戰船見狀立刻減速,舵手瘋狂轉舵,試圖拉開距離。
“是他在搞鬼!”海盜副頭目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猙獰地望向海麵,“陳無涯!你敢毀我戰船——!”
他話未說完,傾斜的旗艦突然又是一震。這次更為劇烈,船體發出刺耳的呻吟,左舷裂縫擴大,海水開始倒灌。幾名士兵慌忙去堵,卻被湧進的水流衝翻。
“撤!快撤!”副頭目咆哮著下令,轉身衝向船尾小艇。
兩艘後援戰船毫不猶豫調頭,加速遠離這片水域。旗艦則在風雨中緩緩傾斜,火把接連熄滅,隻剩下幾個黑影在甲板上奔逃。
陳無涯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他感覺四肢像是被抽空,連抬起手指都困難。但他仍死死盯著那艘正在下沉的戰船,直到它徹底歪倒,半截沉入水中。
“走了?”白芷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