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一圈圈從腳底蕩開,像水紋,卻不涼。陳無涯站著沒動,盯著那環狀的光沿著泥麵擴散,又悄然隱去。他抬起腳,光滅;再落下,光起。一明一暗,像是回應,又像在引路。
他左手按著羅盤,鐵珠仍死死指著北穀深處。頻率穩定,但細看之下,中段震顫略有雜亂,像是被什麼乾擾了節奏。他眯起眼,把羅盤輕輕轉了個方向,珠子晃了半圈,又彈回原位。
“不是自然脈動。”他低聲說。
他沒走正中間那條最亮的光帶,而是斜踏一步,踩向左側稍暗處。腳落下去,地麵微陷,卻沒有光浮現。他蹲下,用錯破錘的平頭輕敲泥層,三下之後,土麵發出空響。
錘子收回,他退後兩步,改用碎石投擲前方光點密集區。石子落地,光圈亮起,緊接著,地麵“哢”地一聲輕響,左前方泥土塌陷,露出一個方形坑洞,裡麵插滿削尖的木樁,樁頭泛著青黑,顯然塗過毒。
他沒說話,隻是把羅盤收進懷裡,從腰間解下布巾,蘸了點隨身攜帶的濁水,捂住口鼻。
風從穀口斜吹進來,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澀味,像是草灰混了濕土。他屏住呼吸,往前挪了五步,每一步都避開光最亮的地方。地麵開始變得鬆軟,踩上去有輕微下陷感,但他發現,越是避開光,腳下越穩。
百步外的高坡上,甲一直站著。他看見陳無涯繞著光走,動作古怪,像是在躲什麼。他想喊,可風聲太大,話剛出口就被卷走了。他攥緊手中的粗紙,指節發白,卻始終沒敢下去。
陳無涯走到一處凸起的石台前,地麵的光到這裡斷了一截,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了。石台表麵粗糙,他用錯破錘的尖端在上麵刻了幾道反向紋路——不是前進標記,而是警示符號:三橫一豎,尾端帶鉤,是他自創的“止步”記號,意思是“此路不通,退”。
他剛刻完,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兩名年輕土著正快步走來,手裡拿著繩索和木杠,顯然是來接應的。他們看到了石台上的刻痕,卻誤以為是前進指引,腳步沒停,徑直踏進了前方一片低窪地。
那裡,藍光連成一片,像是鋪了條發光的小路。
陳無涯心頭一緊,立刻衝過去,可已經晚了。
兩人剛走幾步,突然咳嗽起來,聲音由輕轉重,肩膀劇烈抖動。其中一人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手指摳進泥裡,指尖發紫,臉上迅速浮起一層青灰色。
另一人還想往前走,可腿一軟,直接趴下,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陳無涯一把撲到他們身邊,錯勁瞬間湧出,雙手分彆扣住兩人手腕內側,封住脈門。他能感覺到,他們的血流正在加速,卻又被某種東西阻滯,像是體內有細絲在纏繞血管。
他低頭聞了聞空氣,那股澀味更濃了。不是毒氣,是孢子。極細,無色,但遇濕會釋放麻痹性毒素。他抬頭看去,低窪地邊緣的幾株枯草根部,正緩緩飄出白色粉末,隨風擴散。
他迅速從背囊裡翻出發熱的廢鐵片——那是昨夜燒火剩的餘溫還未散儘。他把鐵片貼在草葉上,草葉遇熱蜷縮,冒出一縷淡煙。煙氣升騰的方向歪斜不穩,說明地下有氣流在緩慢釋放。
孢子源頭在下麵。
他抓起錯破錘,轉身衝向旁邊一塊硬岩,掄起錘子猛砸底部。三擊之後,岩石鬆動,他再加力一撞,碎石滾落,砸向下方裂縫,暫時堵住了那股氣流。
白霧漸漸稀薄。
他喘了口氣,回頭查看兩名土著。他們呼吸依舊微弱,臉上的青色未退,但脈搏已不再狂跳。他撕下衣角,浸了清水,敷在他們額頭上,又用錯勁緩緩推動氣血,減緩毒素蔓延。
這時,他的手指碰到了其中一人的靴底。
黏著一層膠質,半乾,呈暗褐色,邊緣有細微拉絲。他撚了撚,熟悉的手感——異族夜行靴常用的防滑膠,耐磨,吸音,隻在北漠精銳部隊中配發。
他眼神一冷。
再看向那坑洞裡的木樁,仔細辨認金屬加固件上的紋路。一道彎曲的鷹首圖案,嵌在銅釘邊緣——和之前審訊的細作匕首柄部雕刻一模一樣。
陷阱是人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