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院長的法槌,懸在了半空。
整個法庭,死寂到能聽見張強粗重的喘息,和他鐐銬摩擦時發出的,細碎而絕望的聲響。
所有人都認為,一切都結束了。
這場驚心動魄的庭審,將以一個無可辯駁的鐵證,和一個罪犯的窮途末路,畫上句號。
然而。
原告席上,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年輕人,林默,動了。
他沒有抬頭,甚至沒有看向任何人。
他隻是將一直握在手裡的手機,屏幕朝下,輕輕地,放在了桌麵上。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
可在陳麥眼中,這卻是一個清晰無比的指令。
收網。
而且,是要連魚帶漁夫,一起收。
陳麥幾乎在林默放下手機的同一時間,站了起來。
這個突兀的動作,瞬間打破了法庭內那即將凝固的終局氣氛。
所有人的視線,再一次,從被告席那個崩潰的小醜身上,轉移到了這位永遠沉穩如山的原告代理人身上。
審判長那即將落下的法槌,在空中停頓了一瞬。
她看向陳麥。
“原告自訴人,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有。”
陳麥的回答,隻有一個字。
他沒有再去看被告席上那兩個已經失去靈魂的人,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了投影幕布。
“審判長,辯護律師剛才的辯論,非常精彩。”
他又一次“稱讚”了李律師。
這句話,讓剛剛癱軟下去的李律師,身體不受控製地一顫,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試圖將他的當事人,與那數千萬參與網絡暴力的網民,進行切割。”
“他說,他的當事人隻是點燃了導火索,卻不是炸藥本身。”
“這個比喻,非常形象。”
陳麥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變得森寒無比。
“但是,他好像忘了。”
“導火索被點燃後,如果無人看管,或許會自己熄滅。”
“可如果有人,在一旁,不斷地,為它添柴,為它鼓風,甚至為它澆上汽油呢?”
陳麥說著,對著書記員的方向,點了點頭。
下一秒。
法庭的巨大幕布上,那張“ip地址一模一樣”的鐵證截圖,被切換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結構複雜的,蜘蛛網般的網絡拓撲圖。
圖的中心,是一個鮮紅色的節點,上麵標注著兩個字——張強。
從這個中心節點,放射出數十條顏色各異的線段,連接著一個個更小的節點。那些小節點上,赫然標注著一個個曾經在網絡上呼風喚雨的id。
“深度知情人”、“一個媒體人的良心”、“帝都包打聽”、“正義不會缺席”……
每一個id下麵,都還附帶著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更小的子節點,成百上千,如同附骨之疽。
“審判長,各位審判員。”
陳麥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沒有任何溫度。
“這是我方委托專業技術鑒定機構,並由公安機關網安部門協助出具的,針對被告張強及其關聯賬號的網絡行為分析報告。”
他走到幕布前,拿起激光筆,那一點紅光,精準地落在了中心那個血紅的節點上。
“辯護律師說,他的當事人隻是點燃了導火索。這個說法,我部分同意。”
紅點移動,劃過一條粗壯的黑線,落在了“深度知情人”那個節點上。
“他確實,親手點燃了‘造黃謠’這第一根導火索。”
“但是,他做的不止這些。”
陳麥手中的紅點,開始在那張巨大的蜘蛛網上,瘋狂跳躍。
“在第一篇爆款文章發布後,被告張強,利用其掌控的至少三十五個核心大v賬號,在不同的平台,不同的時間節點,有計劃地,轉發並炒作主貼,維持事件熱度。”
“隨後,他又通過多個隱秘的線上群組,向超過五百個下遊營銷號,下達指令!”
“這些指令,內容明確,分工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