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躍遷光暈如同凝固的浪濤，將“奇美拉號”包裹在半透明的能量繭中。艦體的震顫終於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失重感——亞空間躍遷特有的時空扭曲，讓金屬艙壁上的劃痕都泛起水波般的褶皺。莉娜鬆開死死攥住的節流閥，指節上的淤青清晰可見，她盯著控製台跳動的躍遷坐標，喉嚨裡溢出一聲脫力的喘息。
“躍遷錨點穩定，脫離追獵者探測範圍。”凱的全息投影不再閃爍，卻依舊維持著最低能耗的黯淡光影，數據流在她腳下堆積成未清理的光斑，“亞空間屏障波動值降至安全閾值，預計四小時後抵達蟹狀星雲外圍引力緩衝區。”
艦橋內沒有任何回應。應急燈不知何時從猩紅切換回冷白，光線刺破彌漫的機油味，照亮了每個人臉上的疲憊與淚痕。喬治癱坐在維修椅上，機械義肢的關節處還卡著半塊破碎的線路板，那是剛才修複能源導管時來不及清理的殘骸。他反複摩挲著口袋裡的扳手，金屬表麵刻著的“老兵不死”四個字，被拇指磨得發亮。
雷諾站在舷窗前，指尖抵著冰涼的鋼化玻璃。窗外不再是戰場的火光，而是亞空間特有的混沌光暈，紫藍色的能量流如同撕碎的綢緞，無聲地掠過艦體。但他眼前揮之不去的，仍是“老兵”號衝向“血嚎號”時的決絕——那艘老舊巡洋艦的引擎噴口，最後迸發的橙紅色火焰，像極了霍克每次戰前點燃的雪茄火光。
“咳……咳咳！”星璃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咳嗽，額間的晶體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隻剩下病態的灰白。她剛才強行透支靈能穩定躍遷坐標，此刻靈能反噬的痛苦正順著血管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刺痛。凱立刻調出生命體征監測界麵，淡綠色的數據流在星璃頭頂展開：“靈能透支程度79，神經末梢出現灼傷感，需要立即進入醫療艙休養。”
“不用。”星璃擺了擺手，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先……先清點損失。”
這三個字仿佛耗儘了她全身的力氣，也終於打破了艦橋的死寂。凱的投影微微顫抖，虛擬屏幕在她身前緩緩展開，原本流暢的操作界麵，此刻卻像生鏽的齒輪般卡頓著：“正在接入艦隊通訊鏈路……掃描殘存艦船信號……”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喬治終於抬起頭，機械義肢的光學傳感器閃爍著不穩定的紅光，他看著屏幕上不斷刷新的空白信號格，喉結劇烈滾動：“‘渡鴉一號’和‘渡鴉二號’……還能聯係上嗎？”
那兩艘“渡鴉”級護衛艦是雷諾艦隊的老夥計，三個月前在奧丁空間站，喬治剛給它們更換了全新的通訊天線。當時負責駕駛“渡鴉一號”的老技工麥克斯還拍著他的肩膀說：“喬治師傅的手藝，能讓這老骨頭再撐十年。”
凱的指尖懸在虛擬鍵盤上，遲遲沒有落下。半分鐘後，屏幕上跳出兩行冰冷的灰色文字：“‘渡鴉一號’：信號消失於坐標x73y41宙域，最後傳回數據為核心爆炸預警。‘渡鴉二號’：通訊鏈路永久性中斷，生命信號歸零。”
“不可能……”喬治猛地站起來，機械義肢重重砸在控製台上，“‘渡鴉二號’的護盾是我親手加固的！怎麼會……”
他的話沒能說完，就被一陣壓抑的嗚咽打斷。莉娜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洶湧而出，滴落在操控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渡鴉二號”的通訊兵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昨天還纏著莉娜請教躍遷規避技巧，手裡總攥著一塊從家鄉帶來的隕石掛墜。
雷諾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卻感覺胸腔裡像塞著一團燒紅的鐵。他想起出發前，霍克拍著他的肩膀說：“這次任務凶險，我帶‘老兵’號斷後，你帶著‘渡鴉’姐妹艦護著核心走。”現在，斷後的老夥計沒了，護航的兩艘護衛艦也成了宇宙中的塵埃。
“人員傷亡統計。”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凱的投影開始不規則閃爍，顯然是情緒波動影響了係統穩定。她調出船員名冊，原本彩色的頭像一個個變成灰色，旁邊標注著“陣亡”“失蹤”“重傷”的字樣：“‘老兵’號全員三十六人，無一生還。‘渡鴉一號’陣亡十人，失蹤五人。‘渡鴉二號’全員十二人，確認陣亡。‘奇美拉號’輕傷七人，重傷三人，其中維修組組長湯姆……搶救無效。”
“湯姆……”喬治的膝蓋一軟，重重跌坐在地上。那個總是笑著喊他“師傅”的年輕人，昨天還幫他遞工具，說等任務結束要學他的機械義肢維修技術。剛才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湯姆主動請纓去修複外部裝甲，卻被“血狼”的副炮碎片擊中，送進醫療艙時已經沒了呼吸。
星璃的身體晃了晃，若不是及時扶住控製台，差點摔倒在地。她的靈能感知還殘留著那些生命消逝的痕跡——霍克最後的決絕，麥克斯的怒吼，還有那個年輕通訊兵的恐懼，如同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紮在她的意識裡。“他們的靈能……還沒完全消散。”她聲音顫抖，“像散落在宇宙裡的螢火，很快就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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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橋內再次陷入死寂，隻有躍遷引擎的低鳴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冷白的燈光照在每個人臉上，映出的全是麻木與悲痛。喬治把臉埋進機械義肢裡，壓抑的嗚咽聲從金屬縫隙中溢出，混合著機油的味道，讓人窒息。
莉娜慢慢抬起頭，淚水已經流乾，隻剩下通紅的眼眶。她看向雷諾，聲音帶著不確定的顫抖：“我們……真的還要去火種庫嗎？”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死水，激起了微弱的漣漪。喬治停止了嗚咽，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等待著雷諾的回答。凱的數據流也停止了流動，所有的光點都聚焦在雷諾身上。
雷諾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戰術屏幕前，伸出手，輕輕觸碰那些灰色的頭像。從阿爾法星域突圍戰到奧丁空間站防禦戰，這些人跟著他出生入死，從來沒有過一句怨言。霍克的笑臉、湯姆的聲音、年輕通訊兵的掛墜……無數畫麵在他腦海裡閃過，每一個都像一把刀，割得他鮮血淋漓。
“凱，報告‘奇美拉號’損傷情況。”他突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凱立刻調出艦船損傷報告，屏幕上的“奇美拉號”三維模型布滿了紅色的損傷標記：“艦體外部裝甲損壞41，右舷引擎功率降至設計值的58，副炮全部報廢，魚雷管僅剩一根可用。能源係統剩餘32，醫療艙設備損壞27，無法進行複雜手術。”
數據每跳動一下，喬治的心就沉一分。這些損傷，意味著“奇美拉號”幾乎失去了戰鬥能力，接下來的路，隻能靠運氣。
“星璃，數據核心怎麼樣？”雷諾轉向星璃，目光落在她懷裡的半透明晶體上。
星璃撫摸著核心表麵，感受著裡麵微弱的能量波動：“核心沒有受損，但剛才的躍遷影響了部分數據讀取，需要時間重新解碼。不過……”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凝重，“我能感覺到，裡麵有一股很淡的追獵者氣息，像是被標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