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多的漁村,靜得隻剩下海浪拍岸的聲響。
這是個偷渡中轉站,藏在閩省沿海某個不起眼的犄角旮旯。
月光被厚厚的雲層擋得嚴嚴實實,隻有幾盞漁火在遠處若隱若現,照亮泥濘小路上歪歪扭扭的腳印。
許伶跟著王光響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腳下是濕滑的碎石和貝殼碎片。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魚腥味,混雜著柴油和海水鹹濕的氣息。
她能聽見王光響的呼吸有些急促——這男人背著兩個大包袱,還要時不時伸手拉她一把,免得她踩進路邊水坑。
“到了。”王光響壓低聲音,指向不遠處一個破舊棚屋。
棚屋門口蹲著個人影,還沒走近,就先聽見一陣笑聲。
“帥哥,靚女,你們好哇!”
那人站起身,瘦得像根竹竿,二十出頭的年紀,尖嘴猴腮,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轉著,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但怎麼看都不像老實人。
他主動伸出手來:“本名陳興,外號猴哥,這趟水路我罩著。”
王光響趕緊上前握手,晃了幾下,壓低聲音介紹:“這是我妹妹宋佳,我叫宋明。家道中落,想去港城找條活路。”
猴哥笑眯眯地點頭,眼睛卻往許伶身上瞟。
許伶今天換了身樸素的碎花布衣,頭發紮成麻花辮,刻意扮出幾分土氣,但那雙眼睛在夜色裡依舊清亮得過分。
握手時,王光響借著動作遮掩,悄悄塞了個硬物到猴哥手心。
猴哥手指一捏,臉上笑容頓時燦爛了幾分。
那是根小黃魚。
“哎呀,宋兄太客氣了。”猴哥說話語氣立刻親近起來,把小黃魚揣進懷裡,拍胸脯道,“你們放心,宋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到了港城要是找不到落腳地,儘管找我,我至少能給你們介紹中間人。”
“那就太謝謝猴哥了。”王光響又握了握手,這才鬆開。
“走,我帶你們去坐船。”
猴哥領著兩人往海邊走,邊走邊壓低聲音:“最近海麵查得嚴,萬一遇到查船的,你們得跳船遊過去。要不要買個遊泳圈?我這兒有門路。”
王光響趕緊問:“哪兒能買?”
猴哥搓搓手指。
王光響會意,又塞了張大團結過去。
“有錢好辦事。”猴哥笑得見牙不見眼,腳步都快了幾分。
海邊泊著條破舊木船,約莫能坐十幾人。
船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影影綽綽看不清麵容,隻聽見壓抑的咳嗽聲和低語。
猴哥把兩人安排在船中間相對安全的位置,遞過來兩個半舊的遊泳圈:“拿著,萬一有事用得著。”
他蹲在船邊,聲音壓得更低:“記住兩條:第一,遇到事不要命地往對麵遊就對了。第二——”
他掃了眼船上其他人,“彆爛好心。這船上什麼人都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麵看不出誰是好人壞人。我給你們透個底,這批人裡有殺人犯。”
王光響身體一僵,下意識就要轉頭去看。
許伶一把按住他大腿。
動作很輕,但力道十足。
王光響立刻反應過來,擠出一個笑容:“多謝猴哥提醒。”
猴哥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擺擺手:“走了,祝你們一路順風。”
最後一個人上了船,猴哥在岸邊揮手。
客船緩緩駛離海岸,破開漆黑的海麵。
船開出不遠,王光響湊到許伶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妹子,你能看出誰是殺人犯嗎?”
許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黑燈瞎火的,怎麼看?”
其實她早就看見了。
船尾坐著個男人,二十八九的年紀,皮膚黝黑,手指關節粗大,是常年乾農活的手。
他懷裡鼓鼓囊囊的,隔著衣服都能看出是把刀的輪廓。
那雙眼睛像鷹一樣掃視著船上每個人,身體緊繃,隨時準備跳船。
但許伶不打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