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土機的轟鳴聲像是焊在了耳膜上,即使在夢裡也嗡嗡作響。王龍飛猛地睜開眼,窗外不是工棚斑駁的頂棚,而是老家屋裡那根歪斜著、露出秸稈泥巴的老房梁。
靜,一種近乎壓迫的靜。
沒有攪拌機的哐當,沒有工頭拿著喇叭的嘶吼,沒有工友鼾聲如雷。隻有窗外幾隻麻雀在啾喳,還有風吹過老舊窗欞紙的噗噗聲。
他坐起來,木板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厚重的、被時光浸透了的塵土味,混著老木頭淡淡的黴味。
這裡是山西晉中太穀,龐莊村。他王龍飛,回來了。
一個月六千,聽著不少。可城裡房租一月一千五,吃飯抽煙人情往來再省也得一千五六,逢年過節給老家爹媽寄點,自己再有個頭疼腦熱……掰著指頭算到頭,卡裡能留下個一千出頭都算他本事。二十九了,兜比臉乾淨,未來像工地上永遠散不儘的霧霾,灰撲撲,看不到頭。
工地上最後那根稻草壓下來時,反而沒什麼聲響。包工頭搓著手,臉上堆著歉意的笑:“龍飛啊,不是哥不幫你,項目停了,上麵沒錢……你看……”
他沒什麼可看的。卷鋪蓋滾蛋的,又不隻他一個。
退了租的房子,把那點家當——幾件洗得發白的工作服,一床厚棉被,還有一台屏幕裂了角的舊筆記本電腦,塞進那輛二手破麵包車。一路向西,開往老家。
發動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想。他趿拉上鞋,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頭門。
陽光有點刺眼。他的“家當”就那麼堆在院子中央,裹著一層從北京一路帶回的細塵。院子不大,雜草頑強地從磚縫裡鑽出來,半人高。老屋的紅磚牆風化得厲害,牆皮大塊大塊地脫落,露出裡麵黃色的土坯。
這就是他的起點。或者說,退路。
他挽起袖子,找了塊不知乾什麼用的破布裹在頭上擋灰,開始從麵包車上往下搬東西。東西不多,很快搬完。然後他對著那扇同樣歪斜的院門發了會兒呆,從牆角找了把鏽跡斑斑的柴刀,試著砍了幾下瘋長的雜草。刀口鈍了,草莖堅韌,震得手疼。
乾脆扔了刀,直接上手薅。草葉邊緣鋒利,很快在他手背上劃出幾道細小的白痕,然後慢慢滲出血珠。汗也很快冒出來,混著灰塵,在臉上和泥。
乾一會兒,歇一會兒。從井裡打了桶水,冰涼的井水灌下肚,稍微壓下了那點從城市帶回來的焦躁。中午,從帶來的乾糧袋裡摸出個冷饅頭,就著鹹菜啃了。
下午的主要任務是收拾能睡人的屋子。主屋是不敢想了,房頂看著都懸。他選了旁邊一間低矮的偏房,以前大概是放雜物的。一推門,灰塵簌簌落下,嗆得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屋裡堆著些破舊的農具、爛麻袋、幾個豁口的瓦罐。他一件件搬出來,在院子裡堆成一堆。蜘蛛網糊了滿臉,一種陳舊而密實的味道堵在鼻腔。
清空雜物,掃地。塵土飛揚,光線從唯一的小窗戶透進來,能清楚地看到無數塵埃在光柱裡翻滾跳躍。掃出一堆垃圾,又打水來擦那麵破炕。炕席早就爛沒了,露出坑窪的土炕麵。他潑了水,用掃帚使勁刷了幾遍,汙水順著炕沿流到地上,和成泥漿。
忙活到日頭西斜,才勉強把這小間弄出個能下腳的樣子。他把自己的鋪蓋卷扔在擦得半乾不濕的炕上,一屁股坐上去,骨頭縫裡都透著酸軟。
摸出手機,屏幕上的裂痕在夕陽下反著光。信號格微弱地跳動著。他下意識點開那個熟悉的求職app,刷了一下,滿屏的“銷售代表”、“課程顧問”、“高薪誠聘”……他手指停頓片刻,然後退出,長按,卸載。
關了屏幕,黑屏裡映出他自己模糊的臉,疲憊,茫然,還有一絲狠勁。
院裡那堆搬出來的破爛靜默在漸暗的天光裡,其中一把缺了口的鋤頭鐵刃上,沾著一點他下午薅草時抹上去的血跡,已經乾了,發黑。
夜幕徹底落下,龐莊村的燈火稀疏,狗吠聲遠遠傳來。王龍飛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聽著風吹過屋頂可能存在的破洞發出的嗚咽聲。
他得先活下去。在這片他逃離又歸來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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