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退路。
林風閉上雙眼,依照艾努恩引導的方式,徹底放開了心神防禦。這無異於將最脆弱的靈魂赤裸地展露在一個古老而強大的意識麵前,風險巨大,但他彆無選擇。
瞬間,他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席卷,脫離了身體的桎梏,投向冰晶巨樹——那被稱為“世界樹”的核心。
那不是視覺,不是聽覺,是一種超越凡俗感官的、純粹的信息與體驗的洪流。
他“看”到了。不是樹木的脈絡,而是無數纖細的、閃爍著各色光芒的生命之線,從虛無中誕生,沿著世界樹的枝乾與根須流淌、交織、延伸至無限遠方。每一條線,都代表著一個或微小、或龐大的生命,從冰原上奔跑的雪貂,到深海下搖曳的發光水母,再到……臨江市那些已然消散的“遺忘者”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它們的誕生、成長、掙紮、消亡,所有的喜悅與痛苦,所有的愛與恨,都化作細微的波動,在這龐大的生命網絡中傳遞、回蕩。
他“聽”到了。不是聲音,是文明的興衰史詩。古老的祭祀在冰原上吟唱,祈求風調雨順;輝煌的都市在星球另一端拔地而起,能量塔直插雲霄;戰爭的火焰燃遍大陸,哭嚎與呐喊震天動地;最終,一切歸於寂靜,被冰雪或黃沙掩埋,隻留下斷壁殘垣和縈繞不散的記憶碎片。這些文明的“回響”如同沉重的基石,一層層沉澱在世界樹的根係之下,構成了“搖籃”世界穩固的基底。
他“感受”到了。是“生命密鑰”本身。它並非死物,而是一個活著的、不斷搏動的“心臟”。它將來自無儘生命的微弱能量收集、提純、轉化,再通過世界樹的脈絡,將最本源的生命力反哺給整個世界,維持著“搖籃”脆弱的生態循環。同時,它也承載著那些消亡文明的最後印記,如同一個悲憫的守墓人,銘記著一切。
而這所有的一切——億萬生命的重量,無數文明的興衰,整個世界的維係——此刻,都通過這短暫的連接,如同決堤的星河,瘋狂地湧入林風那相對渺小的意識之中!
“呃啊——!”
現實中,林風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皮膚表麵血管凸起,雙眼猛地睜開,童孔中倒映出無數流轉的生命景象與文明幻影,口中發出痛苦的悶哼。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這信息的狂濤拍成碎片,靈魂都要被那沉重的曆史與責任壓垮、同化。
“感受到了嗎……‘生命’並非隻有生長與歡愉……更有消亡與沉重……”艾努恩的意誌如同定海神針,在狂瀾中為他指引方向,但也帶著冰冷的審視,“守護,意味著承擔這一切。你的‘否決’……在這洪流麵前,還能保持自我,劃定邊界嗎?”
林風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掙紮。他本能地想要動用“否決”符文的力量,將這overing的信息洪流排斥在外,劃定一個安全的自我領域。
但當他引動那銀色的光芒時,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否決”的力量,並未簡單地排斥這些湧入的信息。相反,它仿佛變成了一把精準的“刻刀”,一種絕對的“標尺”。它在信息的狂潮中,艱難地、卻又堅定不移地,為林風厘清著“自我”與“他者”、“現在”與“過去”的邊界。
他不是要否定這些生命與文明的存在,而是要明確——哪些是“我”,哪些是“承載”。
我不是那億萬的生靈,我隻是林風。
我不是那逝去的文明,我隻是見證者。
我承載其重,但我並非其本身!
“否決”的銀光,與“生命源種”包容的翠綠,以及“意識密鑰”認知的銀白,在這一刻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不再是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地梳理、理解、分擔。
他“看”到一條代表某個遠古巨獸的生命之線即將徹底暗澹,他的意誌拂過,並非強行挽留,而是以“否決”其徹底湮滅、確保其印記留存於生命網絡的方式,分擔了“生命密鑰”一絲微小的壓力。
他“聽”到一段屬於某個消亡文明的悲壯挽歌即將被時間磨滅,他的意識觸及,並非沉溺其中,而是以“否決”其被徹底遺忘的方式,幫助“生命密鑰”穩固了這份文明基石。
他是在分擔契約,而非掠奪力量。
現實中的林風,身體逐漸停止了顫抖,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汗如雨下,但他的眼神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澈與堅定。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翠綠、銀白、以及一絲代表“否決”界限的澹銀色光輝和諧地交融在一起。
他並未被同化,他找到了在洪流中保持自我,同時又能分擔重量的方法。
“…………”
艾努恩沉默了。那對冰藍的巨眸中,流轉的光芒變得複雜。驚訝?認可?或許還有一絲……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