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世界,爐火衝天。
那金色的火焰,將昏黃的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顧淵站在那座巨大的熔爐前,感受著那股足以熔金化鐵的炙熱,和那份來自於萬家的磅礴意誌。
他知道,這道菜的主體已經完成。
但還差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味調料。
一顆如雄獅般,敢於為守護眾生而燃儘自己的赤子之心。
這顆心,不在任何食材裡。
而在那個正站在店門口,等待著他上菜的客人身上。
顧淵沒有急著動手。
他隻是閉上眼,將自己的心神,再次沉浸到那份與張鐵產生的共鳴之中。
他要看的,不再是那些充滿了悲壯和犧牲的戰鬥畫麵。
而是想去尋找,支撐著這位老英雄,燃燒了自己近百年的那份信念的根源。
那份獨屬於張鐵的,最本真的赤子之心。
……
畫麵,再次流轉。
但這一次,不再是那暗無天日的地下戰場,也不是那波濤洶湧的黑色大河。
而是一個很小,很破舊的鐵匠鋪。
鋪子裡,一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紮著衝天辮,渾身臟兮兮的小男孩,正踩著一個小板凳。
手裡拿著一把比他還高的鐵錘,吃力地,一下一下地,砸著一塊燒紅的鐵坯。
“哐當…哐當…”
他的力氣很小,每一錘下去,都隻能在鐵坯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汗水順著他那稚嫩的臉頰滑落,滴在滾燙的鐵坯上,發出一陣“滋啦”的聲響。
一個同樣穿著粗布短打,但身材卻異常高大的中年男人。
正背著手,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他沒有去幫忙,也沒有出聲指點。
隻是在那雙很嚴厲的眼睛深處,藏著一絲欣慰和心疼。
“師父…”
小男孩砸累了,抬起那張被爐火熏得通紅的小臉,氣喘籲籲地問道:
“我們為什麼要打鐵啊?”
“這麼熱,還這麼累…”
中年男人聞言,走上前,從他手裡接過那把沉重的鐵錘。
然後,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
“因為,咱們是匠人。”
他的聲音,洪亮而又充滿了力量。
“匠人手裡的這把錘子,是用來改變東西的。”
他指了指那塊燒紅的鐵坯,“你看它,現在就是一塊沒用的鐵疙瘩。”
“但隻要我們用心去打,用火去燒,用血去淬…”
“它就能變成鋒利的菜刀,切出最好吃的肉;也能變成堅固的鋤頭,種出最飽滿的糧食。”
“它能讓餓肚子的人,吃上飯。”
“也能讓受凍的人,有衣穿。”
“這就是,我們打鐵的意義。”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又指了指師父腰間那把看起來就很不凡的佩刀。
“那…師父,我們也能打出那種能殺壞人的刀嗎?”
中年男人聞言,沉默了。
他看著自己徒弟那雙充滿了天真和好奇的眼睛,許久,才搖了搖頭。
“鐵兒啊,你要記住。”
他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
“我們匠人,不打殺人的刀。”
“我們的手,是用來創造的,不是用來毀滅的。”
“錘子落下的,是鐵屑,但守住的,是人心。”
……
畫麵再次跳轉。
小男孩長大了,成了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鐵匠。
他已經能獨自一人,打出最鋒利的菜刀和最堅固的農具。
他的手藝,在整個江城,都小有名氣。
那一年,城裡來了個軍閥。
軍閥聽聞他的名聲,親自上門,許以重金,想請他去兵工廠,專門負責打造兵器。
年輕的張鐵,動心了。
他想起了師父臨終前的囑托,也想起了自己那顆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
他覺得,用自己的手藝,去保家衛國,去打那些侵略者,不算違背師父的教誨。
可當他真的走進那座充滿了血與火的兵工廠。
看到自己親手打出的那些鋒利無比的刺刀,被一個個年輕的士兵,送上戰場。
又看到那些斷裂的,沾滿了鮮血和泥土的刺刀,被一車一車地運回來時。
他那顆屬於匠人的心,動搖了。
他分不清,自己手裡的這把錘子,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
直到有一天。
一個從前線退下來的老兵,找到了他。
老兵的手裡,拿著一把已經卷了刃,但依舊寒光閃閃的刺刀。
“張師傅,”
老兵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打的刀。”
“我就是用這把刀,從鬼子堆裡,殺出了一條血路,救了我們一個排的兄弟。”
“它雖然斷了,但在我心裡,它比任何一把刀,都更像一把救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