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邊,風聲嗚咽。
煤球的絕對實力,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林婉兒所有的怨氣和不甘。
她那虛幻的身體,無力地癱坐在姻緣樹下。
她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怨念,在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和那隻恐怖的黑犬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她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自以為擁有了整個世界。
卻不知道,在籠子外麵,還有真正的蒼鷹。
周圍那些被她怨氣所束縛的地縛靈,也都紛紛退回了各自的角落。
它們麻木的臉上,也同樣浮現出了一絲本能的畏懼。
整個望夫崖,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風吹過姻緣樹上那些紅色綢帶時,發出的“沙沙”聲,像一聲聲無聲的歎息。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林婉兒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敵意,而是多了一絲顫抖和不解。
“廚子。”
顧淵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
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化。
他隻是站在那裡,身上那股已經升級到v3的【煙火氣場】就已無聲地展開。
那不是充滿攻擊性的威壓,而是一種更接近於“域”的規則覆蓋。
氣場之內,風聲仿佛都變得柔和。
那股刺骨的哀怨,也被一股溫暖的飯菜香氣中和。
姻緣樹上那些躁動的紅色綢帶,都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不再狂舞。
他沒有再提摘果子的事,隻是拉過旁邊一條還算乾淨的長椅,坐了下來。
然後,指了指她身後那棵已經掛滿了紅色綢帶的姻緣樹。
“這棵樹,是你種的?”
林婉兒聞言,愣了一下。
她感覺自己那洶湧的怨念,正在被一股溫暖的力量輕柔地撫平。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棵承載了她所有思念的樹,眼神變得有些茫然。
“不…”
她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一絲懷念。
“是阿生種的。”
“那年,我們剛定親,他要去北平念大學。”
“臨走前,他就在這裡,親手種下了這棵小樹苗。”
“他說,這叫姻緣樹,隻要樹還在,我們的緣分就斷不了。”
“他還說,等他學成歸來,這棵樹應該也長大了,到時候,他就在這棵樹下,用八抬大轎,把我娶回家。”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那隻虛幻的手,輕輕地拂過樹乾上那些早已乾涸的刻痕。
那上麵,刻著兩個名字。
“阿生”,和“婉兒”。
“後來呢?”顧淵問道。
“後來…”
林婉兒的眼神,瞬間就黯淡了下去。
“後來,就打仗了。”
“他給我寫信,說他投筆從戎,要去前線保家衛國。”
“他說,讓我等他。”
“我等了。”
“從春天,等到冬天,從和平,等到戰亂…”
“我等了一輩子。”
“可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的聲音,很輕,很平淡。
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早已被歲月遺忘的故事。
但那份深藏在平靜之下的,跨越了生死的哀怨和思念,卻濃得化不開。
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悲傷。
顧淵沒有接話。
他隻是走到那棵掛滿了紅色綢帶的姻緣樹下,伸出手,輕輕地拂過那些已經有些褪色的綢帶。
指尖,能感覺到一絲屬於思念的溫度。
“這棵樹,很漂亮。”
他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和一個普通的朋友聊天。
“隻是,掛了太多的故事,有些沉了。”
林婉兒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這個奇怪的活人。
她不明白,這人明明擁有著足以將她瞬間碾碎的力量,卻沒有動手。
反而…卻一直在很認真地跟她聊天?
“說起來,我店裡,也來過一個和你很像的客人。”
顧淵沒有看她,隻是看著樹上那些已經有些褪色的紅色綢帶。
自顧自地講述著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故事。
“那是一個很慈祥的老奶奶,她等她的心上人,也等了一輩子。”
“從青絲,到白發。”
“最後,她累了,不想再等了,就來我店裡,喝了一碗能讓她暫時忘記一切的湯。”
“她走的時候,很安詳,也很解脫。”
“她說,忘了,就能睡個好覺了。”
顧淵的聲音很輕,像一陣風,吹散了林婉兒心頭那層厚厚的怨氣。
讓她那顆被思念和不甘填滿的心,沒來由地一痛。
“忘記…?”
她喃喃自語,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過遙遠,也太過奢侈。
她何嘗不想忘記?
可那份刻在骨子裡的愛,就像這棵樹的根,早已和這片土地,和她的靈魂,都長在了一起。
想忘,就等於要將自己連根拔起。
那比魂飛魄散,還要痛苦。
“我不想忘記他…”
她搖著頭,淚水再次湧了出來。
“如果連我都忘了他,那他…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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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說得卑微而又充滿了決絕。
顧淵安靜地聽著,沒有反駁。
他隻是從樹上,摘下了一顆已經熟透了的相思果。
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這顆果子蘊含著很純粹的相思執念,但那股執念的最深處,卻已經染上了一絲無法挽回的腐朽氣息。
就像一瓶即將過期的頂級佳釀,香醇依舊,卻難掩那股行將變質的酸澀。
這棵樹,和這個地縛靈,正在一同走向腐爛和崩潰。
“沒人讓你忘記他。”
顧淵的聲音,依舊平淡。
“我隻是覺得,一份已經開始腐爛的思念,對你,對他,甚至對這棵樹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將那顆已經開始變質的相思果,遞到了林婉兒的麵前。
“你看,它已經等得太久了。”
“久到…連它自己,都快要忘了,最初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