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是一片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田野。
風裡,帶著麥稈被曬乾後的暖香。
周建國正和年輕時的父親,並肩坐在院裡小馬紮上。
父親手裡拿著一根旱煙,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
眼前,是嫋嫋的炊煙。
耳邊,是弟弟追逐著大黃狗的嬉鬨聲。
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
“爸,”
周建國看著父親的臉,聲音有些哽咽。
“你說…人這輩子,圖個啥啊?”
父親沒有說話,隻是將手裡的煙杆在鞋底上磕了磕。
然後,指了指遠處那片在夕陽下閃著金光的稻田。
又指了指身後那棟破舊土坯房煙囪裡,冒出的那縷炊煙。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正追著狗,笑得一臉燦爛的小兒子身上。
臉上,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
周建國看著這一切,心裡那顆被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心。
在這一刻,徹底地融化了。
是啊…
他這輩子,拚了命地往上爬,掙了那麼多錢,成了彆人口中的人上人。
可到頭來,他最懷念的,卻依舊是這片小小的田埂,和那碗永遠也吃不夠的媽媽做的手擀麵。
他想,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換這份最平凡的幸福。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
“嘩——!”
原本溫暖的夕陽,突然變得有些冰冷。
天邊那絢爛的晚霞,也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吞噬了,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
遠處那嫋嫋的炊煙,不再是飯菜的香氣,而是變成了一股帶著腐朽味道的黑煙。
弟弟追逐著大黃狗的嬉鬨聲,也變成了一陣陣惡意的詭異笑聲。
整個世界,都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那層溫暖的偽裝,露出下麵那冰冷而又殘酷的真實。
“爸…媽…小軍!”
周建國驚恐地看著眼前這正在崩塌的世界,試圖去抓住那些正在消失的親人。
可他的手,卻隻能從他們那變得越來越虛幻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不…不要走…”
他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但回應他的,隻有一片越來越濃鬱的黑暗。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拖拽著,朝著那片無儘的黑暗,墜落下去。
他知道,夢,要醒了。
而這一次醒來,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在那片正在變得灰暗的天空之上。
一個穿著蓑衣,戴著鬥笠,手裡拿著一根魚竿的模糊身影,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它就是這場夢的編織者。
所有被拖入深淵的夢境裡,它就是唯一的‘真實’。
它以夢為食,也以夢為牢,將一個個沉溺於過往的靈魂,拖入永恒的虛無。
在第九局的絕密檔案裡,它隻有一個冰冷的代號。
夢漁。
它隻是站在那裡,手中的魚竿輕輕一抖。
一根由無數個噩夢碎片交織而成的灰色魚線,便從虛空中垂下,精準地勾住了周建國那即將要脫離夢境的魂體。
魚線的另一端,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拉力。
它要將這個已經品嘗完了所有美好,靈魂變得無比甘美的魚兒,釣入它的魚筐之中。
“果然來了。”
顧記餐館裡,顧淵睜開了眼睛。
“你這魚線…是不是伸得太長了點?”
他的眼眸深處,倒映出的正是周建國夢境裡那恐怖的一幕。
但他沒有立刻出手。
他隻是默默地看著。
看著那根漆黑的魚線,即將要將周建國的靈魂徹底拖入黑暗的那一刻。
“嗡——!”
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從周建國的靈魂深處,爆發開來。
那道光,化作了一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白瓷碗。
碗裡,還盛著半碗金黃色的,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小米粥。
正是那碗【黃粱一夢】。
而在那碗粥的旁邊,還漂浮著一張同樣散發著金色光芒的賬單。
賬單上,用極其霸道的筆跡,寫著幾個大字。
【黃粱一夢,盛惠:一份歸鄉的執念。】
【承惠,請付賬。】
那根漆黑的魚線,在那張賬單出現的瞬間,猛地一停,竟然無法再前進分毫。
仿佛遇到了什麼極其忌憚的東西。
而賬單所過之處,所有崩塌的灰色世界,都被無視,被燙平。
魚線另一端,那個藏在夢境背後的夢漁,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它停在了半空中,不再收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