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湧來。
不是那種夜幕降臨的黑,而是一種死寂的墨色。
周圍的喧囂、光影,甚至連溫度都在瞬間被剝離。
顧淵站在那裡,感覺自己像被隔離在了一個真空的玻璃罩中。
沒有風,沒有聲音。
隻有眼前,那一點突兀出現的慘綠光芒。
那是一盞燈籠。
一盞用人皮和白骨製成的破舊燈籠。
燈光搖曳,照亮了一個佝僂的身影。
它穿著一身破爛的黑色長衫,沒有臉,隻有一張咧到耳根的漆黑大嘴。
正對著顧淵,無聲地笑著。
提燈人。
它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距離顧淵不到三米。
但顧淵並沒有像上次在巷子裡那樣感到絲毫的壓迫感。
相反,他現在的感覺很奇妙。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這個提燈人的身後,有一條幾乎透明的絲線,正連接著那盞慘綠色的燈籠,延伸進無儘的黑暗深處。
那是它的“根”,也是它的束縛。
“又見麵了。”
顧淵的聲音很平淡,在這個死寂的空間裡,卻如洪鐘大呂般回蕩。
他沒有擺出任何防禦的姿態,甚至連手都沒有從口袋裡拿出來。
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曾經讓他感到棘手的厲鬼。
提燈人似乎有些困惑。
它歪了歪那個沒有五官的腦袋,手中的燈籠微微晃動了一下。
一股陰冷的規則氣息,試圖向顧淵纏繞過來。
那是屬於它的迷失規則。
凡是被這光芒照到的人,都會在瞬間迷失方向。
最終走進它的燈籠裡,成為新的燈油。
但這一次,那股陰冷氣息在觸碰到顧淵周身三米範圍時,卻像碰到了燒紅的鐵板。
“滋——”
一聲輕響。
那慘綠色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
提燈人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它那張漆黑的大嘴張合了一下,似乎想發出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它感覺到了。
眼前這個人類,身上散發著一種讓它本能感到畏懼的氣息。
那不是力量的強弱,而是規則的高低。
在顧淵那純粹而霸道的人間煙火氣場麵前。
它的規則,就像紙糊的一樣脆弱。
“看來,你也學會怕了。”
顧淵往前走了一步。
提燈人又退了一步。
“既然怕,為什麼還要來?”
顧淵的目光越過它,看向它手中的燈籠,又順著那燈籠的光,看向了更遠處的黑暗。
他突然明白了。
它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它是衝著剛才那滿河的花燈來的。
那些花燈裡,承載著無數人的願望和思念,那是比普通燈油更誘人的執念。
它是被這股龐大的執念吸引而來,想要收割這片莊稼。
“貪心不足。”
顧淵搖了搖頭,鼻子微微動了動,像是聞到了什麼劣質的食材。
“用的燈油太次了,全是雜質和怨氣,燒出來的光也是臭的。”
“這種臟東西,也配叫燈火?”
他伸出手,在那片虛無的黑暗中,輕輕一握。
下一秒,無數道由喜悅、祝福、希望凝聚而成的金色流光。
順著顧淵的手掌,瘋狂地湧出。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盞慘綠色的燈籠上,瞬間布滿了裂紋。
裡麵的鬼火被金色的煙火氣強行灌入,發出了痛苦的爆鳴。
提燈人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它想要逃,卻發現四周的空間已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封鎖。
那是一把鎖。
一把由顧淵的意誌和規則構築而成的,無形的‘域’。
“我不想在這兒跟你動手。”
顧淵看著它,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跟一個不聽話的鄰居說話。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不想掃興。”
“滾。”
隻有一個字。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提燈人僵住了。
它那簡單的思維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人類可以命令它。
但那股即將粉碎它燈籠的恐怖壓力,卻是實打實的。
而且這漫天的煙火,也不是它手裡那盞燈籠,就能裝得下的。
它不是怕顧淵一個人。
它是怕顧淵身後站著的,這整座城市此刻被點燃的生機。
最終,生存的本能戰勝了貪婪。
它緩緩地低下了頭,那張漆黑的大嘴合攏,不再露出那種詭異的笑容。
然後,它開始後退。
一步,兩步…
直到它的身影徹底融入那片黑暗之中,那股陰冷的氣息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
“嘩——”
耳邊傳來了風吹過湖麵的聲音。
嘈雜的人聲,像潮水一樣重新湧入顧淵的耳膜。
他睜開眼。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麵,點點河燈隨著水流緩緩漂遠。
身旁,秦箏還在閉著眼,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蘇文和林薇薇也還在默默祈禱。
一切,都和他離開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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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他在那個黑暗空間裡經曆的一切,都隻是那一瞬間的恍惚。
但他知道,那是真的。
他的手心裡,還殘留著一絲灼燒感,卻詭異的陰冷。
“老板…”
一隻小手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顧淵低下頭,對上了小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小家夥正仰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神裡帶著一絲困惑,還有一絲擔憂。
“你剛才…去哪裡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什麼悄悄話,生怕被彆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