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裡,冰盆換了新硝石,白氣纏上梁柱,壓下大半午後暑氣。
朱厚照拉著王守仁坐下,指了指沈希儀和杭雄,笑著道:“陽明先生來得巧,朕正跟這兩位將軍說京營的事。”
沈希儀和杭雄連忙坐直身子,納悶被期待取代,心想皇爺叫來文官出身的王守仁,怕是對三大營有重大規劃。
朱厚照拿起京營布防圖,手指重重一點:“三大營是大明的門麵,更是朕的底氣。可現在兵不像兵,將不像將,被勳貴當雜役使,朕看著心疼。”
他的聲音沉了沉,帶著威嚴:“朕要你們三個搭個班子,把三大營徹底盤活。”
沈希儀立刻拱手:“末將願效犬馬之勞!”
杭雄也跟著起身,眼神激昂。
朱厚照擺擺手讓他們坐下,繼續道:“沈千總熟悉山地戰,杭千總擅長騎兵對衝,你們倆聯手,負責練兵。隊列、騎射、陣法,怎麼狠怎麼來,朕要的是能上戰場的虎狼之師,不是隻會走隊列的花架子。”
“末將領命!”兩人齊聲應道,拳頭青筋鼓起。他們在邊關待慣,看不慣京營鬆垮,能親手操練強兵,是夢寐以求之事。
朱厚照目光轉向王守仁:“陽明先生,你跟他們不一樣。”他頓了頓,斟酌詞句,“朕想讓你管管‘思想教育’。”
“思想教育?”沈希儀和杭雄異口同聲反問,臉上茫然。
沈希儀撓了撓頭,小聲跟杭雄嘀咕:“是教士兵認字嗎?”
杭雄皺著眉,搖了搖頭。
王守仁若有所思,望著朱厚照,拱手道:“陛下口中的‘思想教育’,莫非是指軍心士氣?”
“差不多這個意思。”朱厚照讚許地點點頭,“說得通俗點,就是讓士兵們明白,他們扛槍打仗,是為了什麼。”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麵前,聲音洪亮起來:“以前京營的兵,稀裡糊塗來當兵,稀裡糊塗領餉銀,被勳貴欺負了也不敢吭聲,為什麼?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是為誰而戰!”
“朕要你們告訴他們:京營,三大營,是為大明而戰,是為朕而戰!”
沈希儀眼睛亮了。他在廣西平叛時,最頭疼士兵不知為何而戰,打起來稀稀拉拉。若能讓士兵明白是為大明、為皇爺,士氣肯定差不了。
“陛下,”杭雄忍不住開口,“可士兵們怕啊。萬一戰死了,家裡老小可怎麼辦?”
“問得好!”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這就是‘思想教育’要解決的事。”
“朕給你們立條規矩,寫進軍法裡:凡是京營士兵,戰死沙場的,朝廷養他家人一輩子;傷殘不能再打仗的,由兵部安排差事,俸祿照發;就算是病故的,也得給家人發三年撫恤金!”
這話像驚雷,炸得三人都站了起來。沈希儀在邊關見多了戰死士兵家人流離失所,杭雄也知道傷殘老兵苦楚,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皇爺能想得這麼周全。
“陛下……這……這得花多少銀子啊?”王守仁雖感動,卻忍不住提醒。戶部的賬本他看過,虧空不小。
“銀子的事,朕來想辦法。”朱厚照語氣斬釘截鐵,“朕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讓為大明流血流汗的兄弟寒了心!”
“你們要做的,就是把這話傳遍三大營的每個角落,讓士兵們知道,他們不是孤軍奮戰,背後有朕,有整個大明給他們撐腰!”
杭雄眼圈紅了,他爺爺當年在土木堡斷了條腿,回來後日子過得像乞丐,要是早有這規矩……他猛地單膝跪地:“末將……末將替所有邊關將士,謝陛下隆恩!”
沈希儀也跟著跪下,聲音哽咽。
王守仁站在一旁,望著朱厚照年輕卻堅定的側臉,忽然明白了“思想教育”的深意。這哪裡是簡單的士氣問題,分明是在士兵心裡種下對朝廷的忠,對帝王的敬,讓整個軍隊真正擰成一股繩。
“還有那些勳貴。”朱厚照話鋒轉冷,眼神閃過狠厲,“弘治年間,京營的兵被拉去給他們蓋房子、修花園,這種事,以後絕不能再發生!”
他拿起朱筆,在紙上重重寫下“勳貴不得私調京營一兵一卒”幾個字:“沈千總,杭千總,你們記著,以後不管哪個勳貴,哪怕是皇親國戚,敢來京營要人當勞力,一律扣押!”
“直接給朕押到乾清宮來,朕倒要問問他們,是不是覺得朕的兵,是給他們當牛做馬的!”
“末將領命!”沈希儀和杭雄的聲音裡帶著殺氣。他們早就看不慣那些勳貴作威作福,有皇爺這句話,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看誰還敢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