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著李東陽試探的眼神,緩緩走到軟榻邊坐下,語氣沒有了之前的戲謔,多了幾分沉重。
“李閣老,朕從五歲被立為太子那天起,太傅就教朕——‘你是大明的儲君,將來要扛起江山社稷’。”
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聲音裡帶著對先帝的追憶。
“那時候朕不懂,隻覺得太子印好玩,可隨著年紀漸長,看著父皇熬夜批奏折,看著災區送來的流民畫像,才明白這‘儲君’兩個字,壓著多少擔子。”
“父皇待你們文官有多好?弘治朝十八年,沒殺過一個文官,給你們加俸祿、賜田宅,甚至你們說‘祖製不可改’,他都順著你們。”
“可結果呢?河套被蒙古人占了,南方流民堵在城門口要飯,保定府的貪官扣著賑災糧肥私囊,你們這些文官,要麼裝看不見,要麼拿‘慢慢來’當借口,誰真正為百姓辦過實事?”
李東陽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不敢反駁。
先帝的寬容,換來的確實是吏治鬆弛、邊患未平,這是文官集團無法推卸的責任。
朱厚照的聲音陡然轉厲。
“朕登基那天,宮裡到處都是你們安插的人——端茶的太監是吏部的遠親,掃地的宮女是禦史的同鄉,你們美其名曰‘輔佐新君’,實則是監視朕的一舉一動!”
“朕不過是想辦個報紙讓百姓知道真相,你們就集體遞奏折抵製;朕不過是想嚴懲貪腐,你們就說‘動了文官根基’;朕不過是想保邊軍不被裁撤,你們就說‘浪費糧餉’——李閣老,你說,朕怎麼對你們有好感?”
他頓了頓,語氣又軟了幾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無奈。
“朕今年才十五歲,也想像尋常公子那樣,去郊外騎馬、去河邊釣魚,可朕不能。”
“二弟早夭後,父皇就剩朕一個兒子,大明的江山,除了朕沒人能扛,朕逃不了,也躲不掉,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說到這裡,朱厚照猛地提高聲音,眼神銳利如鷹。
“你們文官集團擺爛?朕還真不怕!太祖爺當年殺貪官、整吏治,殺得文官人人自危,可大明還是照樣轉;太宗爺靖難時,南直隸的文官全跑了,可他照樣重整朝堂,開創永樂盛世!”
“彆以為你們握著‘筆杆子’就了不起,少了誰,大明第二天太陽照樣升起,少了你們這些擺爛的,朕有的是願意辦實事的人!”
暖閣裡靜得能聽見李東陽的心跳聲。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天子,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之前以為陛下隻是年少氣盛,現在才明白,陛下心裡比誰都清楚,比誰都堅定,這是個藏著雄才大略的主!
他想起陛下登基後的所作所為:殺了不乾事的王倫、改革六科給事中、支持邊軍打勝仗、辦報紙讓百姓知情,每一件都是在為大明辦實事,而文官集團卻處處阻撓,難怪陛下會如此失望。
李東陽站起身,對著朱厚照深深躬身,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
“陛下所言極是,是老臣糊塗,是文官集團辜負了先帝的信任,辜負了陛下的期許。”
“老臣回去後,定當約束內閣及百官,讓他們收起‘擺爛’的心思,多辦實事,少談祖製,絕不再惹陛下生氣。”
朱厚照看著他誠懇的樣子,臉色緩和了些。
“約束不約束的,朕不在乎。”
“你們年紀比朕大,有的看著朕長大,有的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朕尊敬你們,可尊敬不是縱容——要是你們還像以前那樣吃白食、混日子,要麼滾出朝堂,要麼就等著朕收拾,彆以為朕不敢動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