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陽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像被寒霜打蔫的菜葉。
他僵在原地,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天發不出一個字。
剛才還溫和可親的陛下,怎麼轉瞬間就像換了個人?
那眼神裡的殺氣,像寒冬臘月的冰錐,紮得他渾身發疼。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往下流,浸濕了青色官袍的衣領,黏在皮膚上,又涼又癢。
旁邊的張永垂著頭,肩膀卻忍不住輕輕顫動。
他在心裡偷偷撇撇嘴:
皇爺這挖坑的本事,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李夢陽啊李夢陽,你說你沒事湊什麼熱鬨?
這坑明晃晃地擺在這兒,你還往上跳,真是活該!
他抬眼偷偷瞥了李夢陽一眼,心裡明鏡似的——
李夢陽現在就是個死局。
要是說調查過,那就是窺探皇家宮闈機密,按大明律,這是死罪,死不足惜!
要是說沒調查過,那就是憑著道聽途說就亂寫奏疏,誹謗君上,汙蔑帝後,這也是死罪!
當年漢武帝時期的顏異,不過是撇了撇嘴,被人說“腹誹君上”,就掉了腦袋。
李夢陽這可是白紙黑字寫在奏疏上,比腹誹嚴重十倍百倍,怎麼算都是個死!
“怎麼不說話了?”朱厚照輕輕敲了敲桌麵,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李夢陽的心上。
李夢陽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連忙伸手扶住旁邊的柱子,才勉強站穩。
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之前的得意和期待,早就被恐懼衝刷得一乾二淨。
他想辯解,想說自己是為了陛下好,想說自己是擔心皇後,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陛下要的不是解釋,是他的一個“說法”,一個能讓他定罪的說法。
“說啊,李愛卿。”朱厚照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戲謔,“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昨天寫奏疏的時候,不是引經據典,頭頭是道嗎?怎麼現在啞巴了?”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眼神裡的笑意越來越濃,可那笑意卻沒達眼底,全是冰冷的嘲諷。
“朕記得你昨天在奏疏裡說,朕‘非帝王仁厚之舉’,說朕‘累及皇後’,怎麼?現在連話都不敢說了?”
“還是說,你那封奏疏,根本就是瞎編亂造,是你為了博取名聲,故意捏造出來的?”
“不……不是的!陛下!臣不是故意的!”李夢陽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喊道,“臣是聽皇後寢宮的雜役說的,臣以為……以為是帝後失和,才……才寫了那封奏疏!臣是為了陛下,為了皇後,為了大明社稷啊!”
“為了朕?為了社稷?”朱厚照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放,震得暖閣的梁上都落下了一層灰塵。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像一把出鞘的繡春刀,直刺李夢陽的心臟。
“好一個為了朕!好一個為了社稷!”
“那朕今天就告訴你真相!讓你知道,你所謂的‘為了朕’,到底有多可笑!”
朱厚照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壓抑已久的怒火:
“皇後不是因為和朕吵架暈倒的!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的不是彆人,就是邵太妃!是憲宗爺的貴妃!是興王朱佑杬的生母!是朕的皇奶奶輩!”
“轟!”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炸得李夢陽頭暈目眩,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邵太妃?
是那個深居西宮,平日裡一副慈眉善目模樣的邵太妃?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對懷著龍種的皇後下毒?
那可是皇嗣啊!是大明的未來啊!
李夢陽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睛瞪得滾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旁邊的張永也適時地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心裡卻穩如老狗——
皇爺這演技,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你很驚訝?”朱厚照看著李夢陽的樣子,語氣裡滿是嘲諷,“朕比你更驚訝!朕也沒想到,朕的皇奶奶輩,會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興王,對朕的皇後,對朕的龍種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