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山，新一旅旅部，相較於南部戰場那驚天動地的炮火，這裡的氣氛雖然也帶著臨戰的緊張，但更多是一種沉穩的等待和有條不紊的運作。
指揮部內，煤油燈的光暈將牆壁上巨大的作戰地圖映照得忽明忽暗。副旅長孔捷和政委趙剛正並肩站在地圖前，兩人的眉頭都微微鎖著，目光聚焦在同蒲鐵路祁縣至靈石那一段被反複標記的區域。
孔捷手裡拿著根自卷的煙卷，煙灰積了老長也沒顧得上彈，他用煙頭指著地圖上幾個被重點圈出的點，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疲憊：“老趙，你看，佐藤旅團這幫關東軍，像他媽一群攆不走的蒼蠅，死死釘在鐵路線上。
王懷保和邢誌國他們雖然不斷破襲，扒鐵路、炸橋梁，可這鬼子修複的速度也不慢，而且掃蕩的力度越來越大。三團和四團的壓力不小啊。”
趙剛雙手抱胸，沉穩地點了點頭，冷靜的分析：“老孔，敵人的意圖很明顯。中條山前線吃緊，他們迫切需要這條交通大動脈暢通。
佐藤旅團的任務就是確保鐵路線，目前看，他們並沒有深入我根據地腹地的打算，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們在北線動靜鬨得越大，老李那邊的壓力就越小。”
他頓了頓，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擊著，沉吟道：“我在考慮，要不要讓王懷保的三團，再組織一次強有力的破襲，選擇關鍵節點，給他來個狠的？必須讓佐藤旅團感覺到真正的疼，才能更有效地牽製其兵力，確保南線主力作戰無後顧之憂。”
孔捷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臉上帶著決斷：“我看行！就得讓這幫關東軍知道疼！不能讓他們舒舒服服地修路！我同意，就讓三團……”
他的話還沒說完，指揮部的門簾被“唰”地一下掀開，一道穿著八路軍軍裝、身形窈窕、梳著兩條烏黑辮子的身影，像一陣帶著露水清風的燕子般快步走了進來。正是機要員周婉。
與平日裡的沉靜不同，此刻的周婉臉頰泛著明顯的紅暈，鼻尖上甚至因為急促的奔跑而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那雙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眸裡，閃爍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和喜悅的光芒，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剛剛譯出的電文紙，因為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
“政委！副旅長！”周婉的聲音清脆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份發自內心的欣喜幾乎要滿溢出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旅長……旅長他們回來了！打了大勝仗！大捷啊！”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電文遞向趙剛，動作快得甚至帶著點慌亂。那雙看向趙剛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所有的掛念、所有的擔憂，都在這一刻化作了無邊的自豪與歡欣。
雖然她極力保持著軍人的儀態，但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波中流轉的光彩，還是泄露了她心底那份對某個特定人物的深切關懷。
趙剛被周婉這異乎尋常的興奮情緒所感染，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他沒有點破，隻是溫和地笑了笑，伸手接過電文，語氣沉穩卻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期待：“哦？周婉同誌，彆急，慢慢說，是老李有消息了？”
“嗯！”周婉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旅長他們不僅安全回來了，還……還把臨汾城給打下來了！”
“什麼？！打臨汾？！”這下連一向沉穩的趙剛也忍不住驚呼出聲，臉上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所占據。他顧不上多問，立刻低頭，目光如同掃描般迅速掠過電文上的每一個字。
孔捷也猛地丟掉了煙頭，一步跨到趙剛身邊，湊過頭一起看。兩個久經沙場的老兵，此刻竟都顯得有些急不可耐。
電文是李雲龍的口吻，簡潔、有力，卻字字千鈞：
“…老趙，老孔我部已安全返回太嶽山區。此役，我先於將軍嶺以南全殲日軍重建之第九旅團主力，擊斃旅團長蒼郡三郎以下五千餘眾；
後趁勢奇襲臨汾，斃守城日軍憲兵百餘、偽軍一營，繳獲其軍火庫、糧秣、醫藥等物資無數，已大部轉運；另，與386旅協同作戰，於黑虎嶺地區重創日軍第四旅團，殲其大部…現我已命張大彪率一團及炮營主力火速回援根據地，以防佐藤旅團異動…李雲龍。”
寂靜！指揮部裡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死寂！
隻有煤油燈芯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以及孔捷和趙剛那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足足過了十幾秒鐘，孔捷才猛地抬起頭，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跳了一下。他臉上所有的疲憊和凝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亢奮的潮紅，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他娘的！老子沒看錯吧？！全殲第九旅團？！還拿下了臨汾城？！老李……老李這小子是要上天啊！這他娘的是捅破天了！哈哈哈哈！好！乾得漂亮！真他娘的給咱新一旅長臉！”
這位平日裡以沉穩著稱的副旅長，此刻興奮得像個孩子，忍不住爆了一連串的粗口，來回踱著步子，仿佛不這樣就無法宣泄內心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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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剛雖然不像孔捷那樣外露，但他緊緊攥著電文的手，微微顫抖的指尖，以及那閃爍著晶瑩和無比欣慰光芒的眼睛，都暴露了他內心同樣洶湧澎湃的激動情緒。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複下激蕩的心緒，聲音帶著一絲感慨和難以置信的喜悅：
“是真的……老孔，這真是……真是意想不到的大捷啊！全殲一個旅團，攻克晉南重鎮臨汾，繳獲無數……老李他……他這次不僅僅是策應中條山，他這是……這是在鬼子心窩子裡狠狠剜了一刀！打出了我們八路軍的威風！打出了中國軍民的誌氣！”
他走到地圖前，目光越過太嶽山，仿佛能看到南線那硝煙散儘的戰場，語氣變得無比堅定和振奮：“如此一來，就算日軍在中條山戰場最終得逞，他們想要迅速回過頭來，集中兵力掃蕩我華北各根據地，也絕非易事了！
我們不僅消滅了它的有生力量，更打掉了它的囂張氣焰，動搖了它的後方根基！老李這一仗，意義非凡！其戰略價值，遠超任何一次破襲或伏擊！”
孔捷連連點頭，接口道：“對對對！老趙你說得對！這下鬼子可疼到骨子裡了！第九旅團剛重建就被連根拔起，第四旅團也殘了，臨汾物資丟了……我看他第一軍還怎麼囂張！”
他忽然想起剛才的議題，大手一揮，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老趙，我看咱們剛才商量那個，派三團再去襲擊鐵路的計劃，可以先放一放了！
既然老李那邊大局已定，張大彪和炮兵營也在回來的路上了，咱們就沒必要再去硬碰硬刺激那個佐藤旅團了。等老李回來，咱們再根據具體情況，好好商量下一步怎麼收拾這幫關東軍！”
“我完全同意！”趙剛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老李既然安排張大彪他們回援，必然有他的考慮。我們當前的任務，是確保根據地穩定，同時做好迎接主力凱旋和安置傷員、清點繳獲的準備工作。”
說到這裡，趙剛的神色恢複了往日的嚴謹和細致，他轉頭對一直站在旁邊，臉上依舊洋溢著與有榮焉的興奮紅暈的周婉溫和地說道：“周婉同誌，辛苦了。這個消息非常及時，非常重要！”
然後，他提高了聲音，對著指揮部外喊道：“虎子！警衛員虎子！”
“到！”身材敦實、一臉精乾的警衛營長虎子應聲而入。
“虎子，你立刻跑一趟，完成兩件事！”趙剛語速清晰地吩咐，“第一，去旅部醫院，告訴張濟仁院長，讓他立刻組織全院醫護人員，檢查藥品器械，騰出足夠床位，做好接收和救治大量傷員的準備！南線打了這麼大的仗，我們的英雄們很可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醫療保障必須跟上！”
“是！政委！”虎子挺胸應道。
“第二，”趙剛繼續道，“你去找到後勤處長周文來同誌，告訴他，旅長率領主力即將凱旋，並且攜帶了大量繳獲物資。
讓他立刻動員所有後勤人員，清理倉庫，準備場地，組織運輸力量，務必做好物資接收、清點、入庫和分發的一切準備工作！告訴他，這是一項極其繁重但光榮的任務，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虎子聲音洪亮，臉上也因為這捷報而充滿了乾勁，敬了個禮，轉身就快步跑了出去，腳步聲在院子裡迅速遠去。
布置完這一切，趙剛和孔捷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輕鬆和前所未有的振奮。指揮部裡原本那略顯壓抑的氣氛早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希望和力量的暖流。
周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兩位首長興奮地討論著，聽著他們對後續工作的周密安排，她輕輕抿了抿嘴唇，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安心而又甜蜜的弧度。
她悄悄將那份記載著捷報的電文副本撫平，小心翼翼地折好，貼身收藏了起來。那顆自從那個人離開後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踏踏實實地落回了原位。
外麵，虎頭山的天空湛藍如洗，陽光正好。根據地的軍民們尚未知曉那來自南線的驚天捷報，但一種積極備戰、等待英雄歸家的氛圍，已然在這片堅韌的土地上悄然彌漫開來。
所有人都隱約感覺到，一場巨大的勝利，正在向著新一旅，向著整個太嶽山區，大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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