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新一旅各部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進入預定攻擊位置，進行著最後戰鬥準備的同一片夜幕下，日軍第九旅團臨時駐紮的孤山陣地上，氣氛卻截然不同。
旅團臨時指揮部設在一個匆忙挖掘加固的半地下掩體內，馬燈的光線搖曳不定，映照著旅團長蒼郡三郎少將那張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臉。
他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剛剛收到的電文，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電文來自太原第一軍司令部，發報人是司令官鬆岩雄一中將。
電文的內容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斥責與警告：
“…第九旅團初戰即遭此重挫，損失帝國精銳近兩千之眾，實屬不該！爾等輕敵冒進，分兵疾馳，以致先鋒遭戮，損兵折將，動搖軍心！
著令你部，自即日起，務必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切不可再行分兵冒進之魯莽舉動！
尤需警惕八路軍之狡詐，特彆是新一旅李雲龍部，此獠慣用奇兵，擅設埋伏，爾等切莫再中其奸計！遇有情況，須隨時詳報，不得有誤！…”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蒼郡三郎的臉上。
他身為帝國陸軍少將，新任旅團長，滿懷雄心壯誌而來，意圖一雪前恥，建功立業，卻不料出師未捷，先折一陣，更是遭到了頂頭上司如此嚴厲的申飭，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屈辱和憤怒，卻又無處發泄。
就在這時，參謀長龜藤中佐掀開防雨布簾子，彎著腰走了進來。他剛剛巡視完外圍幾個主要大隊的防禦陣地，臉上帶著疲憊和憂慮。
一進掩體，他就感受到了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低氣壓，看到了蒼郡三郎那難看到極點的臉色以及他手中那份被捏得皺巴巴的電文。
“將軍閣下，”龜藤小心翼翼地開口，“您這是……”
蒼郡三郎猛地將電文拍在用作桌子的木箱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聲音嘶啞低沉，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司令官閣下的訓斥電！斥責我旅團輕敵冒進，損兵折將！”
龜藤中佐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份電文。他走上前，拿起電文快速瀏覽了一遍，內容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厲幾分。他放下電文，看著頹然坐在彈藥箱上的蒼郡三郎，努力組織著語言，試圖寬慰這位深受打擊的上司。
“將軍閣下，請不必過於介懷。”龜藤的聲音儘量放得平和，“勝敗乃兵家常事。況且，李雲龍此獠，狡猾異常，絕非尋常土八路可比。莫說是您，就是……就是司令官閣下本人，不也曾在此人手中吃過虧嗎？”
他刻意提起了一段往事，希望能引起共鳴，減輕蒼郡三郎的心理壓力：“您還記得去年嗎？司令官閣下剛剛調任我們第一軍不久，急於建功立威，特意從關係重大的關東軍抽調了第24師團，旋即發動了對太行、太嶽根據地的大規模三路掃蕩。
當時氣勢何等洶洶？結果呢？卻被八路軍各部巧妙牽製、遲滯，最終被這個李雲龍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戰機，集中優勢兵力，在遠寨山地區，硬是吃掉了關東軍精銳的山口加強聯隊，近五千帝國勇士玉碎！
那一仗，據說就是因為山口大佐在行軍途中，未能保持足夠警惕，部隊之間出現了不該有的間隙，才被李雲龍鑽了空子，各個擊破！”
龜藤觀察著蒼郡三郎的神色，見他似乎聽進去了些，便繼續說道：“所以，將軍閣下，此次挫折，並非您指揮無方，實是敵人太過狡猾。
隻要我們吸取教訓，接下來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給李雲龍任何可乘之機，再加上我們隨時可以呼叫的空中優勢配合，我相信，一定能夠完成司令官閣下賦予我們的任務——打通同蒲路，確保前線補給暢通！”
他將話題引向更宏觀的層麵，試圖重新燃起蒼郡三郎的鬥誌：“將軍閣下，請放眼大局。如今，我皇軍正調集華中戰場兩個精銳師團，彙合我第一軍主力，全力解決中條山之敵！
隻要拔掉了中條山這顆釘子，我們就能徹底騰出手來，集中至少四到五個師團的絕對優勢兵力，對華北的八路軍各根據地，進行前所未有的、徹底的、毀滅性的大掃蕩！
到那時，什麼李雲龍，什麼新一旅，在帝國鋼鐵洪流的碾壓下，都將在皇軍的絕對實力麵前灰飛煙滅！我們現在的堅持和忍耐，都是為了將來那雷霆萬鈞的最後一擊！”
龜藤這番兼具安慰、開脫與遠景描繪的話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蒼郡三郎深吸了幾口氣，胸中的鬱結似乎疏散了一些。他抬起頭，看著龜藤，語氣緩和了不少：“龜藤君，言之有理。是我有些心急了。”
他努力振作起精神，問道，“各大隊的防務情況如何？八路軍今晚會不會……”
他的話還未問完，突然——
“咻——咻——咻——！”
幾聲尖銳刺耳的呼嘯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由遠及近！
“炮擊！隱蔽！”掩體外瞬間響起了日軍哨兵淒厲的警報聲和軍官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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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在孤山陣地的東、西、北三個方向幾乎同時響起！火光在黑暗中猛然閃爍，映照出日軍陣地瞬間的混亂。炮彈落點似乎很分散，並沒有集中在某一區域，但爆炸聲接二連三，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也狠狠敲擊在每一個日軍士兵的心頭。
“八嘎！”蒼郡三郎和龜藤幾乎同時撲到掩體的觀察口前。隻見黑暗中，爆炸的火光在三個方向零星閃現，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是八路軍的騷擾性炮擊！”龜藤立刻判斷道，“兵力不多，應該是小股迫擊炮部隊，打了就跑！”
蒼郡三郎臉色鐵青，剛剛被龜藤安撫下去一點的怒火又竄了上來：“命令前沿部隊，發射照明彈！命令炮兵，測算彈道，準備反擊！不能讓這些老鼠肆無忌憚！”
“哈依！”
很快，幾顆蒼白色的照明彈拖著耀眼的尾焰，咻咻地升上夜空，緩緩飄落，將孤山陣地前沿照得如同白晝。然而，照明彈的光亮範圍有限，根本無法照亮兩三公裡外八路軍炮兵小組隱蔽的山林。
日軍的炮兵觀測兵緊張地測算著彈道，試圖鎖定對方的位置。幾分鐘後，日軍的陣地上也響起了還擊的炮聲。幾門九二式步兵炮和迫擊炮朝著推測的八路軍炮兵方位進行了急促射。
“轟隆隆！”炮彈落在遠處的山梁上，炸起一片泥土和硝煙，但顯然沒有命中目標——八路軍的機動炮組在完成一輪急速射後，早已按照預定方案，扛起熾熱的炮管，迅速轉移到了備用發射陣地。
看到還擊效果不佳，甚至可能暴露自身位置，日軍的炮火很快停了下來。陣地上暫時恢複了寂靜，隻有照明彈燃燒發出的輕微滋滋聲和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提醒著人們剛才發生的一切。
然而，這種寂靜並未持續太久。約莫十幾分鐘後，同樣來自東、西、北三個方向，再次響起了迫擊炮彈的呼嘯和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