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校園新生
——多元文明的慶典
快看,我們上新聞了!陳宇的聲音撞碎了清晨的寧靜,他舉著平板電腦狂奔過來,運動鞋在de濕的草坪上踩出一串淺痕。
屏幕上新華社的標題在陽光下有些刺眼——《千年秘火照古今:江南大學見證人水文明和解》,配圖裡血月之夜的報告廳被金色光柱劈開,虞明能清晰地認出照片角落裡海藍藍發光的魚尾,還有自己舉著青銅鼎碎片的手。
血月過後的第一個清晨,江南大學的空氣裡浮動著奇異的交融氣息。金桂的甜香漫過爬滿常春藤的紅磚教學樓,與來自不遠處鄱陽湖的濕潤水汽纏繞在一起,仿佛整個校園都成了兩個世界交彙的渡口。
虞明站在水生生物考古係新落成的展板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玻璃麵,映出身後香樟樹梢漏下的碎金般的陽光。
工人師傅正踮腳擰緊最後一顆螺絲,人水共生研究中心的金色招牌在晨光裡折射出流動的光澤,像把碎掉的陽光重新拚在了一起。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第一次見到海藍藍時,她總把自己裹在寬大的校服裡,耳後的鱗片要藏進厚厚的圍巾裡才肯出門。
而此刻,穿著白襯衫的女孩就站在不遠處的銀杏樹下,晨光順著她微卷的發梢滑到耳後,那片珍珠色的鱗片正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像棲著一隻透明的蝴蝶。
還有這個!陳宇手指飛快地滑動屏幕,省考古研究所的紅頭文件躍入眼簾,電子簽章在陽光下泛著藍光,他們想跟我們合作開發鄱陽湖水下古村的研學項目,說要建第一個人類與水族聯合考古基地!
陳宇扛著攝像機跟在後麵,鏡頭蓋還沒來得及打開,他用胳膊肘頂了頂虞明的腰:
看見那邊掛橫幅的沒?今天的直播標題我都想好了——當考古鏟遇上魚尾裙,保準能上熱搜。
攝像機忽然轉了個方向,對準了正在係橫幅繩的幾個學生,紅底黃字的橫幅在風裡舒展:第一屆鄱陽湖多元文明慶典,落款的三個公章並排蓋著,考古係的青銅器紋樣、水族文化研究會的波浪紋、佛道文化社的蓮花紋,邊緣處的墨跡暈在一起,像三種顏色的水融成了一汪。
古今教授剛發消息說,他要公開白鱗議會的初代印章。陳宇忽然壓低聲音,鏡頭悄悄掃過香樟樹下的一群老人,張主任把1943年的實驗記錄本帶來了,說是用日軍遺留的軍用水壺藏著才沒被銷毀。
虞明順著鏡頭望去,看見張魁站在展板另一側,他穿著件半舊的中山裝,領口特意敞開著,露出頸側淡青色的鱗片痕跡,像片褪色的胎記。
海藍藍的目光越過喧鬨的人群,落在遠處的香樟林裡。海明珠正踩著板凳掛燈籠,她身邊的幾個水族老人穿著深藍色的對襟褂子,袖口繡著銀色的魚鱗紋。
那些燈籠很特彆,魚首觀音像的旁邊添了個新身影——舉著探鏟的考古學家,鏟子尖上還掛著半片貝殼。
姑姑說,慶典結束後,她們會打開水下聖地的結界。海藍藍的指尖輕輕點在展板的鄱陽湖地圖上,新增的航線用金線標出,像條發光的臍帶連接著人類碼頭與水族聚居地,母親當年總說,陸地的風裡有書的味道,可惜她直到去世都沒敢上岸聞聞。
王影兒抱著本厚重的書走來時,封麵上的全息星圖忽然亮了,虞明和海藍藍的剪影在星光裡若隱若現。
出版社說要加印五萬冊。她翻開內頁,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老照片,年輕的古今教授站在日軍實驗室前,手裡攥著份標著的文。
最有意思的是這個——她指著篇文章的標題,《從仇恨到理解:考古學教會我的事》,旁邊配著虞明在考古工地的照片,他正蹲在泥裡,小心翼翼地托著塊人魚骸骨,編輯說好多讀者寫信來,說這篇讓他們想起自己隱藏的秘密。
虞明的目光落在書末的插畫上,陳宇創作的《共生》裡,人魚與人類並肩站在探方邊,漁網和探鏟在泥土裡交叉成十字,腳下的雙魚玉佩浮在半空,光芒化作道彩虹橋,橋兩邊站滿了模糊的人影。
其實這不是我寫的。他忽然笑了,想起那些在考古帳篷裡熬夜改稿的夜晚,海藍藍總用魚尾卷著台燈,給他讀水族古籍裡的記載,是所有在血月之夜站出來的人一起寫的。
慶典開始時,操場的草坪被踩出細密的腳印。古今教授拄著拐杖走上講台,他的白襯衫口袋裡露出半截青銅印章,白鱗議會的族徽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1943年的秋天,跟今天一樣飄著桂花香。他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校園,大屏幕上開始播放泛黃的實驗記錄,日軍軍官的簽名旁畫著扭曲的人魚,他們殺了水族的使者,卻偽造出水族食人的證據,我當時害怕被牽連,選擇了沉默。
台下忽然響起啜泣聲,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抹著眼淚,他們胸口的水族徽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張魁走上台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他慢慢解開中山裝的扣子,露出後背縱橫交錯的疤痕,最顯眼的那道從左肩延伸到腰側,形狀像條被撕裂的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