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象郡大營，皇帝行轅。
相較於陵園的肅穆寧靜，此處的氣氛凝重而肅殺。
中軍大帳之內，巨大的南疆沙盤已然取代了平日議事的案幾，山川河流、城郭要隘，儘在其上。
扶蘇負手立於沙盤前，目光如炬，掃視著那片代表著百越之地的連綿綠色。
蒙恬、項少龍、張良、祁同偉、項羽等核心文武分列兩側，帳內鴉雀無聲，唯有帳外旌旗被風吹動的獵獵作響。
“開始吧。”扶蘇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祁同偉應聲出列，他今日穿著一身黑冰台特有的黑色勁裝，更顯精乾。
他先向扶蘇躬身一禮，隨後走到沙盤旁，拿起一根細長的木杆。
“陛下，諸位將軍、大人，”祁同偉的聲音清晰而冷靜，“根據黑冰台近日整合各方情報，尤其是潛伏於文朗城核心的探員傳回的消息，目前對百越，特彆是雒越主力及其依附部族的兵力部署、作戰意圖，已有更進一步的分析。”
木杆點在沙盤上文朗城的位置。“此為百越叛軍核心，山鬼及其所謂‘山神之怒’部隊盤踞之地。目前，文朗城及其周邊區域，聚集的百越戰兵，約有八萬之眾。其中，裝備了繳獲自我軍的燧發槍者，約有一萬人，編為‘山神之怒’主力。其餘六萬餘眾，多為百越各部族傳統戰士，使用弓箭、毒弩、刀盾、標槍等。”
“其兵力部署，呈外圍拱衛之勢。”木杆移動，指向文朗城外圍的幾個關鍵點，“在通往文朗城的三大主要通道——滄瀾水峽穀、野人山隘口、以及瘴氣林邊緣，均設置了堅固營寨，每處駐兵五千至八千不等，配有少量霹靂火，形成第一道防線。其意圖很明顯，遲滯、消耗我軍，並將我軍引入其預設戰場。”
接著，祁同偉重點提到了飛雷神炮。“根據最新密報，確認那兩門在瘴癘穀被奪的飛雷神炮，並未部署在前線營寨，而是被山鬼視為珍寶，直接安置在了文朗城內他的‘神宮’——也就是原雒越王宮前的廣場上，有重兵把守。‘山神之怒’部隊的核心營房，則緊鄰神宮，便於快速調動。”
說到這裡，祁同偉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凝重，也有一絲不解：“陛下，還有一個重要情況。黑冰台在密報中分析認為，陛下您已親臨南疆的消息，山鬼必然已經知悉。然而，從文朗城內部的反應來看，山鬼及其麾下各部頭領，非但沒有任何恐懼收縮的跡象，反而……顯得異常亢奮，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戰前動員，頻繁舉行巫蠱祭祀，宣稱已得山神庇佑，必將讓大秦皇帝……有來無回。”
他抬起頭，看向扶蘇：“簡而言之，他們似乎不僅在嚴陣以待，更是在……期待陛下的親征。六月一日我軍開拔的消息早已傳開，百越人上下，卻彌漫著一種詭異的自信。”
此言一出，帳內幾位將領臉上都浮現出怒意和一絲詫異。期待？自信？在見識過大秦軍威之後，這些百越人何來的底氣？
扶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期待朕去？很好，朕必不會讓他們失望。繼續說。”
“是！”祁同偉收斂心神，木杆繼續指點，“關於百越對我軍裝備的使用情況，偵緝司通過反複審訊戰俘，尤其是其中一些較早跟隨山鬼，後被編入‘山神之怒’的士卒，以及分析我們零星繳獲的故障火器，得出結論：百越人對燧發槍的使用極其粗劣，幾乎談不上保養。許多槍支因缺乏清理工具和知識，膛線磨損嚴重，啞火、卡殼故障率奇高，其有效射程和射擊精度，遠不及我軍燧發槍部隊。對於霹靂火，他們更多是當成威力大些的投擲武器，對於飛雷神炮，操作更是生疏，射擊諸元計算全靠經驗蒙騙，命中全憑運氣。”
他臉上露出一絲譏諷：“更可笑的是，據多名俘虜交叉供述，山鬼曾集中了一批部落裡所謂的‘工匠’，試圖仿製燧發槍和火藥。但毫無進展，據說還炸死了幾個工匠，現在已基本放棄，隻能完全依賴繳獲。”
這時，蒙恬邁步上前，接過了祁同偉手中的木杆。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沙盤上蜿蜒的山脈與河流。
“陛下，結合祁同偉的情報與南疆地理，臣判斷，百越之戰略，絕非與我軍正麵決戰於文朗城下。”蒙恬的聲音沉穩有力，“其第一步，必是依托複雜山林地形，層層阻擊，最大程度消耗我軍銳氣與兵力。其最終目的，極有可能是指望複刻一次……瘴癘穀式的襲擊！”
木杆重重地點在沙盤上幾處山林與河流交彙的區域，特彆是滄瀾水上遊的幾個險要峽穀。“這些地方，地勢險峻，植被茂密，易於設伏。若我軍大隊人馬沿河道峽穀行進，敵軍隻需占據兩側高地，或以滾木礌石，或以毒箭騷擾，甚至可能動用他們粗劣掌握的霹靂火和為數不多的飛雷神炮進行偷襲，必將給我軍造成極大麻煩，遲滯我軍行動。若其再效仿瘴癘穀，使用毒瘴……雖我軍已有防備，但仍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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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氣氛更加凝重。瘴癘穀的慘痛教訓，如同陰影般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哼！魍魎伎倆，何足道哉！”一聲洪亮的冷哼打破沉寂，正是項羽。他龍行虎步而出，向扶蘇抱拳，“陛下，蒙帥所慮甚是。但今時不同往日！我新軍乃陛下親手打造之火器雄師，豈是朱雀軍區可比？”
他指著沙盤，意氣風發：“百越人竊據火器，卻不得其法，如同稚童舞大錘，未傷敵先傷己！其燧發槍射程短、精度差，我軍可在其有效射程外，以‘秦魄’重炮集群轟擊！末將測算過，隻需一個‘秦魄’炮兵營，便可覆蓋其前沿營寨，將其所謂堅固工事，連同裡麵守軍，一並送上天！”
“至於其可能設置的伏擊點，”項羽眼中閃過厲色，“更是不足為懼。我軍前鋒可配備大量小型速射手弩和霹靂火，隱蔽接敵，迅速清場，遇小股騷擾，即刻以弩箭覆蓋。遇其憑險固守，則呼喚炮火支援！在絕對的火力優勢麵前，任何地形優勢都將大打折扣！其飛雷神炮數量稀少，操作拙劣，在我軍炮火壓製下，能否順利發射都是問題。即便發射，其命中率亦堪憂，而且末將估計，那山鬼恐怕不會讓那兩門炮離開他的視線。再加上我軍之‘秦魂’步槍，射程、射速、可靠性遠超其燧發槍，正麵接戰，足以形成碾壓之勢！”
項羽的戰術簡單粗暴，卻充滿了力量感，極大地提振了帳內眾人的信心。這就是火力至上主義的初步體現。
扶蘇微微頷首，目光轉向張良：“子房，你以為如何？”
張良輕搖羽扇，沉吟道：“項將軍之言，正合兵法‘以正合，以奇勝’之理。我軍挾煌煌之勢，以火力碾壓，此為‘正兵’。然，百越倚仗地利，詭詐多變，亦不可不防其‘奇兵’。陛下，臣以為，當雙管齊下。一方麵，以項將軍之策，穩步推進，以炮火開路；另一方麵，需派遣精銳小股部隊，前出偵察，掌握敵軍確切動向，尤其是其伏兵具體位置、兵力配置。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扶蘇眼中露出讚許之色，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沙盤，手指最終定格在文朗城。
“諸卿所言，皆切中要害。”扶蘇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定鼎乾坤的力量，“百越宵小，妄圖憑借地利與些許偷竊來的伎倆，螳臂當車，甚至癡心妄想，重複瘴癘穀之‘勝績’，實乃可笑至極！其內部之詭異自信，若非愚昧，則必有依仗，此點，祁同偉，黑冰台需繼續深挖，山鬼所謂的‘山神庇佑’究竟是徒有其名，還是有什麼貓膩，朕要知道真相！”
“臣，遵旨！”祁同偉肅然領命。
“基於目前情報，”扶蘇手指在文朗城上畫了一個圈，“此城，當為我軍重點攻擊目標！打下文朗城，殲滅其主力，擒殺山鬼，則百越叛軍核心頓失，餘眾不難平定。以我軍之火力一旦大軍開到文朗城下，便是山鬼的末日，真正的問題在於如何以最小的損失，最快的速度抵達文朗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蒙恬、項羽、項少龍等人：“進軍策略，朕意已決。不以大軍抱團，緩慢推進，以免處處受製，補給困難。而是采取蒙恬與子房所言結合之策：以精銳部隊為前鋒，輕裝疾進，其任務非攻堅，而是偵察、警戒，遇小股敵軍則殲之，遇堅固據點則標記之，引導後方炮火摧毀。主力大軍隨後跟進，保持安全距離，但行軍速度需加快，前鋒與主力之間，以訓練好的獵犬和信鴿保持聯絡通暢。”
“原則隻有一個！”扶蘇語氣斬釘截鐵，“以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打到文朗城下！朕要的是勝利，是徹底碾碎百越叛軍的脊梁，告慰英烈在天之靈！”
“陛下聖明！”眾將齊聲應道，士氣高漲。
“然，欲速則不達，情報至關重要。”扶蘇看向項羽，“項將軍。”
“末將在！”
“朕命你，即刻從你新軍中，挑選最精銳者，組建特戰偵查小隊。每隊12人，必須精通山地叢林作戰、潛伏、刺殺、測繪。配備‘秦魂’步槍、小型速射手弩、足量霹靂火、鉤索、解毒藥劑、以及精確的繪圖工具。”
扶蘇命令道，“其任務，是深入雒越腹地，重點偵察文朗城外圍三大通道及敵軍營寨的詳細布防、兵力、火力配置，儘可能查明其物資儲備點，以及是否有其他部落援軍動向。記住，你們的任務是刺探情報、繪製地圖，而非戰鬥！一旦暴露，立即依預案撤回，不得戀戰！朕要你在六月一日大軍開拔之前，將文朗城外圍的敵軍部署，給朕摸得清清楚楚！”
項羽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這是最適合他發揮的任務。“末將領旨！必不負陛下重托！”
扶蘇又看向祁同偉：“祁同偉。”
“臣在！”
“黑冰台探員，配合項羽的偵查行動，提供你們掌握的潛入路線和接應點。同時，啟動對百越通訊線路的全麵破壞行動。捕殺其傳令兵，截獲其命令；破壞其簡陋的烽火台、鼓號通訊點；若有信鴿，設法射殺或乾擾。總之，朕要在開戰之前，儘最大可能，切斷山鬼與其外圍據點之間的聯係，使其變成聾子、瞎子，指揮係統陷入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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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即刻部署！”祁同偉躬身，眼中寒光一閃。這正是黑冰台最擅長的領域。
“蒙恬。”
“臣在！”
“將今日會議所獲情報，連同後續偵查所得，由你牽頭，張良、祁同偉輔助，迅速整理成冊，務必詳實、清晰。製成後，刊印發放至各軍主將、乃至校尉一級。要讓每一位帶兵的將領，都清楚他們將要麵對的敵人是什麼樣子，有何優勢，有何劣勢，該如何應對。”扶蘇沉聲道，“朕不要他們盲目衝鋒，朕要的是有的放矢，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
“臣遵旨！定當儘快完成敵情彙總，下發各軍！”蒙恬慨然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