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九原城內的將軍府邸卻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如鐵。
蒙恬身著便服,負手立於堂中,麵前的炭火盆將他剛毅的麵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已靜立了整整一個時辰,腦海中風雷激蕩,扶蘇白日裡那番話語,字字句句如重錘敲擊在他的心上。
忠於大秦,還是忠於那份可疑的遺詔?
他戎馬半生,從未有過如此艱難的抉擇。
“兄長,”蒙毅的聲音自側旁響起,打破了沉寂。
他手持一卷竹簡,正是從鹹陽傳來的密報,上麵詳細記述了李斯如何被趙高脅迫,以及胡亥登基後的種種荒唐行徑。
“先帝在時,何曾虧待過我蒙氏一族?我蒙家三代忠良,為大秦鎮守北疆,靠的不是趨炎附勢,而是鐵骨錚錚的忠誠!如今,矯詔亂政,奸佞當道,這鹹陽,已非先帝的鹹陽。我等若奉了這矯詔,將來有何麵目去見地下的先父與先帝?”
蒙毅的話語擲地有聲,他走上前,與蒙恬並肩而立,目光灼灼地望著兄長:“扶蘇公子仁德賢明,乃先帝親選的繼承人,天下皆知。他若倒下,大秦才是真正的危如累卵。兄長,我等手握三十萬北地精銳,這不僅是抵禦匈奴的利劍,更是匡扶社稷的最後希望!此時不起兵勤王,更待何時?難道要等趙高那閹豎屠儘宗室,毀掉我大秦的根基嗎?”
弟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撥開了蒙恬心中的迷霧。
是啊,他忠於的是大秦,是始皇帝開創的千秋基業,而不是那個被閹人操控的傀儡!
他緩緩轉身,一直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毅弟,你說的對。”蒙恬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蘊含著火山噴發前的恐怖能量,“我蒙恬,食大秦之祿,忠大秦之事。先帝的江山,絕不容宵小之輩染指!”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幾上,發出一聲悶響,“傳我將令,三更造飯,五更點兵,校場集結!我要讓這三十萬北地男兒知道,誰才是他們真正應該效忠的主人!”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九原城外的巨大校場上,三十萬北軍將士已列成一個個森嚴的方陣,黑色的甲胄彙成一片無邊無際的鋼鐵海洋,長戈如林,旌旗蔽日,一股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蒙恬身披玄甲,立於高台一側,神情肅穆。
他身旁,扶蘇同樣一身戎裝,褪去了往日的溫文儒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皇者威儀。
扶蘇一步步走上點將台,他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堅毅的臉龐,這些都是大秦最精銳的戰士,是大秦的脊梁。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傳遍了整個校場,清晰地落入每個士兵的耳中。
“將士們!”扶蘇的聲音洪亮而悲愴,“父皇,我們偉大的始皇帝,於沙丘巡遊途中崩逝了!”
一言既出,整個校場瞬間掀起一陣壓抑的騷動。
儘管早有風聞,但從扶蘇口中親耳聽到這個噩耗,所有人的心還是猛地一沉。
扶蘇抬手虛按,待騷動平息,他眼中射出淩厲的寒光,繼續道:“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但竊據鹹陽皇位的,卻不是父皇指定的繼承人,而是奸宦趙高與十八公子胡亥合謀篡改遺詔,偽立的傀儡!”
“轟!”這一次,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憤怒、質疑、不敢置信的情緒如同風暴般席卷了整個軍陣。
“肅靜!”蒙恬一聲暴喝,聲如雷霆,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扶蘇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無儘的悲憤與決絕:“父皇以我等為國之棟梁,視爾等為護國長城。可現在,奸佞當道,屠戮宗室,迫害忠良,社稷危矣!長城之內,已然腐朽崩壞!我問你們,你們手中的劍,你們身上的甲,是為了守護這樣的一個朝廷嗎?”
“不是!”不知是誰第一個吼出了聲。
“不是!”“不是!”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聲彙成一股,撼天動地。
士兵們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他們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不是為虎作倀的爪牙!
扶蘇振臂高呼,聲嘶力竭:“今日,我扶蘇在此立誓,願以我血,洗清國恥!願與諸君,共扶正統,護我大秦江山!此去鹹陽,九死一生,諸君,可願隨我?”
“願效死力!”王賁第一個拔出青銅長劍,直指蒼穹。
“願效死力!共扶正統!”
“願效死力!護我大秦!”
三十萬將士齊聲怒吼,他們紛紛拔出兵刃,敲擊著盾牌,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那股衝天的氣勢,仿佛要將天上的雲層都撕裂開來!
士氣,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誓師大會後,扶蘇立刻召集蒙恬、王賁以及心腹謀士杜赫,在帥帳內密議。
巨大的沙盤上,從九原到鹹陽的地形一覽無餘。
“趙高老賊必定想不到我們敢於起兵,但我們也不能給他太多反應時間。”王賁指著沙盤,聲音沉穩,“我軍最大的優勢在於騎兵,天下無雙。必須以雷霆之勢,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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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點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王將軍所言極是。我意,分三路推進。”
他拿起令旗,插在沙盤之上:“第一路,由王賁將軍統領五萬輕騎,為先鋒,不攜帶任何重型輜重,晝夜兼程,以最快速度奇襲函穀關!函穀關天險,一旦被趙高重兵布防,我軍南下之路便會受阻。必須在其反應過來之前,一舉拿下!”
“末將領命!”王賁眼中戰意盎然。
扶蘇又拿起第二支令旗,交予蒙恬:“第二路,由蒙恬上將軍親率十五萬主力大軍,沿渭水河穀穩步推進。此為我軍主力,負責掃清沿途一切障礙,亦是王賁將軍的後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