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巍峨的議政台如一柄巨劍直插雲霄,漢白玉的台基在冬日陽光下反射著清冷而威嚴的光芒。
台下,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人群一直延伸到街巷的儘頭,整個鹹陽的百姓仿佛都彙聚於此,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與期待。
台上,百官公卿分列兩側,錦衣華服,神情各異。
以贏烈侯為首的舊貴族一派,麵沉似水,眼神中帶著審視與不屑。
而另一側,以蒙毅、陳平等新晉重臣為首的官員,則麵帶凝重,目光緊緊追隨著高踞主位的那道身影——大秦二世皇帝扶蘇!
然而,今日真正的主角,卻不是這些權傾朝野的大人物。
在他們之間,十餘名身著粗布麻衣、皮膚黝黑、手上布滿老繭的男女,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是來自關中各縣的農夫、商賈、匠人,是第一次被允許登上這大秦最高議政殿堂的草民。
他們的臉上,有惶恐,有激動,更有壓抑了太久的、呼之欲出的東西。
扶蘇一身玄色龍紋常服,麵容清俊,眼神卻如深淵般沉靜。
他環視一周,將台下數萬雙眼睛儘收眼底,緩緩開口,聲音通過特製的青銅管傳遍廣場的每一個角落:“今日,朕設議政台於此,不為祭天,不為閱兵,隻為聽一聽大秦子民真正的聲音。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更在民生。諸位,請暢所欲言。”
話音落地,全場寂靜。
片刻後,一名來自杜縣的老農,在官吏的示意下,顫顫巍巍地走上前。
他緊張地搓著那雙滿是裂口的粗糙大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草民王二,叩見皇帝陛下!”
“老丈請起。”扶蘇溫聲道,“今日此地,不興跪拜,隻論實情。你有何話,講給朕聽,講給這滿朝文武、鹹陽百姓聽。”
王二被攙扶起來,渾濁的老眼裡噙著淚水,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嘶啞地喊道:“陛下!草民要謝陛下的活命之恩啊!”
他指著自己的一雙腿,聲音漸漸高亢:“草民有三子,往年,徭役、兵役一來,家中男丁便要被抽走。地裡的活沒人乾,眼睜睜看著好好的田地荒蕪,婆娘孩子餓得麵黃肌瘦。可今年,陛下推行新政,免了草民家的徭役,讓草民的兒子能留在家中耕種!就這一年!俺家的糧倉,估計就能滿了!俺婆娘說,今年過冬,娃兒們終於不用再挨餓了!”
他說著,激動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每一聲都像是發自肺腑的呐喊。
台下的百姓中,無數同樣經曆的農人感同身受,眼眶瞬間紅了,一片壓抑的抽泣聲在人群中蔓延。
緊接著,一名身形瘦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的男子上前一步。
他曾是鹹陽城中某位貴族的奴隸,不久前才在新政下獲得自由身。
他沒有下跪,而是深深一揖,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草民,趙三,曾為賤奴。生來便不知父母為誰,不知家在何方。隻知,命如草芥,打罵由人。原以為,此生便如豬狗般了結。”
他頓了頓,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扶蘇:“是陛下的新政,讓草民脫了奴籍,成了大秦的黔首!官府分了田,還賜了婚配。就在前幾天,草民……草民娶妻了!草民終於活得像個人了!草民為自己是大秦的子民而感到驕傲!”
“活得像個人”,這五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大秦子民!這四個字更是百姓對大秦的認可!
百姓們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而舊貴族官員們的臉色,則一瞬間變得鐵青。
王二的糧食,趙三的身份變化,這些最樸素的幸福,卻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他們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他們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法度綱常,在這些活生生的事實麵前,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根本無從反駁。
就在這時,一聲冷哼如平地驚雷,打斷了百姓的歡呼。
嬴烈侯,宗室元老,嬴姓一脈的代表人物,一身紫色蟒袍,在一片沉寂中,親自走上了議政台。
他須發皆張,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直逼扶蘇。
“荒唐!簡直是亂國之舉!”嬴烈侯聲震四野,他沒有看那些布衣百姓,而是對著扶蘇厲聲斥責,“始平皇帝陛下!你可知,我大秦以法立國,商君之法,乃萬世之基!法度嚴明,尊卑有序,方能強國!陛下如今為收買人心,竟擅改祖製,廢徭役,釋賤奴,此乃棄法不用,亂綱敗紀!實為亡國之法!”
他引經據典,聲色俱厲:“《秦律》有載,‘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此為督促農耕,廣辟疆土!‘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此為抑製商賈,杜絕懶惰!陛下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此舉與動搖國本何異?若人人皆可憑三言兩語之恩惠便罔顧法紀,我大秦法度何在?社稷威嚴何在?”
一番話,擲地有聲,引得舊貴族一派紛紛點頭附和。
他們不敢直接攻擊百姓,便將矛頭對準了“祖宗之法”,這是他們這些守舊派最強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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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百姓的歡呼聲被這股強大的壓力硬生生壓了下去,他們擔憂地望著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