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腹的墜痛在深夜裡愈發清晰,像鐘擺般規律地敲擊著神經。詩雅雨蜷縮在床上,聽著隔壁臥室章鵬均勻的鼾聲,還有客廳沙發上林香時而響起的囈語——大概又在夢裡念叨彩票號碼。黑暗中,她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陰影,心裡那點殘存的僥幸終於徹底碎成了粉末。
章鵬瞥見血跡時那轉瞬即逝的擔憂,終究還是被林香的強勢和自己的懦弱碾得精光。這一次,詩雅雨沒有哭,也沒有絕望到麻木,反而有個念頭像種子般在心底破土而出:她必須走,帶著孩子,徹底離開這個吃人的家。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般瘋狂生長,纏繞著她的心臟,卻也帶來了一絲奇異的清醒。她不再盯著那些無法改變的痛苦,開始下意識地盤算起來:走,需要什麼?
首先是錢。她摸了摸枕頭下那個皺巴巴的塑料袋,裡麵是她婚前攢下的幾千塊錢,還有蘇微偷偷塞給她的幾百塊,加起來不到五千。這點錢不夠租房子,不夠給孩子買奶粉,更不夠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她必須再攢,而且要攢得隱秘,不能讓林香發現分毫。
其次是證據。手機備忘錄裡的文字記錄已經攢了幾十條,加密雲盤裡的錄音也有十幾段,從林香的辱罵到章鵬的漠視,從孩子被忽視的病曆到劣質奶粉的包裝照片,這些都是她爭取撫養權的底氣。但還不夠,她需要更直接的證據,比如林香克扣生活費的錄音,或者章鵬明確拒絕承擔家庭責任的對話。
然後是安身之所。不能離這裡太遠,怕林香找上門;也不能太偏,要方便找工作、帶孩子。最好是有獨立廚衛的小單間,租金不能太高。她對這個城市不熟,蘇微倒是土生土長的,或許可以問問她。
最後是工作。她沒什麼高學曆,婚前在電子廠做過流水線,後來跟著蘇蘭學過幾天文案。蘇微說的線上兼職還沒開始,她得再找些備選,哪怕是餐廳洗碗、超市理貨也行,隻要能掙錢,能養活自己和孩子。
這些需求像四座大山壓在心頭,每一座都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可當她轉頭看向身邊熟睡的孩子,小家夥的小手正無意識地抓著她的衣角,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手腕時,那些沉重又變成了咬牙堅持的動力。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孩子柔軟的頭發,在心裡默念:彆怕,媽媽一定帶你走。
第二天一早,林香又出去買彩票了,臨走時把一碗冷粥摔在茶幾上,沒提奶粉的事——那包劣質奶粉還剩最後幾勺,大概是忘了,又或許是故意想讓她主動開口要錢。詩雅雨沒動那碗粥,趁著孩子還沒醒,悄悄從床底拖出那個落滿灰塵的舊紙箱,翻出了自己婚前的背包。
背包夾層裡藏著一本破舊的筆記本,她以前用來記工作心得,現在剛好能用來補充記錄。她咬著筆杆,借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光,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地列清單:
逃離計劃1.0
1.資金:目標8000元現有4700元,需再攢3300元)
2.證據:補充林香財務控製錄音、章鵬失職錄像若可能)
3.住所:聯係蘇微詢問近郊出租屋,預算1500元月以內
4.工作:跟進線上文案兼職,同步尋找線下靈活工時工作
字跡有些潦草,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她把筆記本藏回背包夾層,又塞回床底,剛站起身,孩子就哼唧著醒了。她趕緊走過去抱起孩子,小家夥立刻往她懷裡縮了縮,小腦袋蹭著她的頸窩,像是在給她打氣。
白天趁林香對著走勢圖發呆的間隙,詩雅雨開始偷偷留意手機上的招聘信息。她不敢用家裡的ifi,怕林香查記錄,隻能借著偶爾外出倒垃圾的功夫,連小區門口的公共ifi,快速瀏覽招聘軟件。超市理貨員要兩班倒,怕顧不上孩子;餐廳服務員需要健康證,她現在這身體狀況未必能辦下來;倒是有個社區便利店招兼職收銀員,每天下午四點到八點,薪資日結,離蘇微說的那個近郊小區好像不遠。她記下招聘電話,又趕緊關掉頁麵,把手機藏回口袋。
林香突然抬頭瞥了她一眼:“鬼鬼祟祟乾什麼呢?”
詩雅雨心裡一緊,麵上卻裝作平靜:“沒什麼,看孩子的輔食做法。”
“輔食?哪來的錢買輔食?”林香立刻炸了毛,“我看你就是想偷懶!趕緊把地上的彩票收拾了,堆得像座山!”
詩雅雨沒反駁,抱著孩子蹲下身,一邊撿散落的彩票,一邊在心裡盤算:便利店的工作要是能成,一天能賺八十塊,一個月就是兩千四,加上線上兼職的收入,攢夠錢應該用不了太久。
下午,蘇微的電話打了過來,詩雅雨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林香正在陽台打電話跟“馬友”吵架,聲音尖利,倒是沒注意她。她趕緊抱著孩子躲進衛生間,反鎖上門,壓低聲音接起電話。
“雅雨,兼職的事敲定了,下周一就能開始,先給個母嬰號寫推文,一篇八十塊,不難。”蘇微的聲音透著爽朗,“我明天給你送台舊平板,你用那個寫,比手機方便,也不容易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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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雅雨的眼睛瞬間熱了,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發抖:“姨媽,謝謝你,太麻煩你了。”
“跟我客氣什麼。”蘇微笑了笑,“對了,你最近怎麼樣?孩子還好嗎?林香沒再找你麻煩吧?”
詩雅雨咬了咬嘴唇,猶豫了幾秒。她不敢直接說想逃,怕蘇微擔心,更怕消息走漏。她頓了頓,試探著問:“姨媽,你知道城南那邊的出租屋嗎?就是離你上次說的那個社區醫院不遠的地方,有沒有便宜點的單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蘇微大概察覺到了什麼,語氣立刻認真起來:“你問這個乾什麼?是不是想……”
“我就是問問。”詩雅雨趕緊打斷她,聲音壓得更低,“孩子大了,想換個寬敞點的地方,這邊太擠了,而且……總聞著彩票味,孩子容易咳嗽。”她找了個還算合理的借口,心跳得飛快。
蘇微沒再追問,隻是沉聲說:“那邊我熟,有幾個老小區的單間不貴,帶獨立廚衛,大概一千二到一千五。我明天給你送平板的時候,順便給你帶幾張租房信息的紙條,你先看看。”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雅雨,不管你想做什麼,姨媽都支持你,缺錢缺人隨時跟我說。”
掛了電話,詩雅雨靠在衛生間的門上,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不是因為難過,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蘇微的話像一縷微光,照亮了她腳下的路。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扛。
晚上章鵬回來,林香又開始抱怨錢不夠用,催著他把工資上交。“我看的那個號絕對穩,這次再投五千,肯定能中大獎!”
章鵬皺著眉推脫:“這個月要交房租,還要留生活費,哪有那麼多錢。”
“房租下個月再說!生活費能花多少?詩雅雨天天在家啃饅頭都能過!”林香不依不饒,伸手就要去搶章鵬的錢包,“我不管,你必須給我錢!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鬨!”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詩雅雨抱著孩子坐在臥室裡,悄悄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客廳裡的爭吵聲、摔東西聲清晰地傳進來,還有林香那句“詩雅雨就是個免費保姆,不用給她錢”的叫囂,都被精準地記錄下來。
詩雅雨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錄音時長,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這就是她需要的證據,是壓垮章鵬和林香的又一根稻草。
等外麵終於安靜下來,章鵬大概是被林香鬨得沒轍,摔門進了臥室,倒頭就睡。詩雅雨輕輕放下孩子,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外麵的夜空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微弱地閃著光。她摸出蘇微上次給她的那包餅乾,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乾澀的餅乾在嘴裡慢慢化開,竟也品出了一絲甜。
她知道,逃離的路還很長,很難。要攢夠錢,要收集足夠的證據,要找到合適的房子和工作,還要躲開林香的監視,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可她不再害怕了,那些曾經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絕望,如今都變成了製定計劃的清醒;那些日複一日的痛苦,都成了她必須離開的決心。
她回到床邊,看著孩子熟睡的臉,又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裡麵存著招聘電話、租房信息的線索,還有蘇微那句“我支持你”。這些都是黑暗中的微光,雖然微弱,卻足夠照亮她前行的方向。
詩雅雨閉上眼睛,在心裡把計劃又過了一遍:下周一開始做兼職,先賺第一筆稿費;明天拿到蘇微給的租房信息,圈出幾個合適的選項;趁著林香出去買彩票的功夫,再給便利店打個電話問問招聘的事;證據方麵,繼續留意林香和章鵬的言行,爭取錄到更直接的內容。
每一步都很具體,每一步都透著主動。她不再是那個被動承受的詩雅雨了,她成了自己的救贖者,在最深的絕望裡,親手為自己和孩子鑿出了一條通往光明的縫隙。
窗外的星星似乎亮了些,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點。詩雅雨緊緊握住孩子的手,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她知道,隻要沿著這微光走下去,總有一天,她能帶著孩子走出這片黑暗,走進真正屬於他們的陽光裡。
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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