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清冷的梅香與碧茶的清香交織,氣氛卻凝滯得如同暴雨前的死寂。楚長老半闔著眼,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看似平靜,那渾濁眼底深處卻仿佛有暗流湧動。蘇明嫿端坐一旁,臉上的溫婉笑容已有些僵硬,指尖微微用力捏著杯盞,目光不時瞥向香爐和那盤紋絲未動的野莓,焦躁與疑惑幾乎要溢出眼底。
雲昭垂首侍立,看似恭順,全身的神經卻緊繃如弦,暗中全力感知著那盤野莓可能散發的任何一絲異樣氣息,以及對麵兩人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毒香之危暫解,但野莓,仍是懸頂之劍。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
“雲昭師姐?您在嗎?我……我摘了新的野莓來了……”
靜室外,一道怯生生、帶著幾分氣喘籲籲和期待的聲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驟然打破了沉寂。
是阿梨!
雲昭的心臟猛地一跳!她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楚長老的眼皮微微抬起一線。蘇明嫿的眉頭瞬間蹙緊,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擾的慍怒和警惕。
雲昭立刻上前一步,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歉意”和一絲“無奈”,對楚長老和蘇明嫿躬身道:“長老,師姐,是負責藥圃雜役的阿梨師妹,許是……許是聽聞弟子生辰,又送了些野果來。弟子這便去讓她回去,莫要打擾了長老清淨。”
她說著,便要轉身去開門。
“且慢。”楚長老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平淡,“既是同門心意,讓她進來吧。”
蘇明嫿臉色微變,似乎想說什麼,但見楚長老已發話,隻得將話咽了回去,眼神卻愈發陰沉。
雲昭心中念頭飛轉,楚長老為何要讓阿梨進來?是想觀察什麼?還是另有所圖?她麵上不動聲色,恭敬應道:“是。”
她走到門邊,拉開房門。
隻見阿梨正站在門外,小臉跑得紅撲撲的,額上帶著細汗,懷裡小心翼翼地用衣襟兜著一大捧鮮紅欲滴的野莓,比桌上那盤更加飽滿水靈,散發著濃鬱的果香。她看到雲昭,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帶著純然的欣喜和一點點邀功的羞澀。
“昭昭姐!”她喘著氣,獻寶似的將懷中的野莓往前遞了遞,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你看!我又去了一趟山頂向陽的那片坡地!記得嗎?上次我迷路走到那裡,看到好多好多!這次我特意挑了最紅最大的!你看這顆!”她說著,從一堆莓果中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顆幾乎紅得發紫、個頭格外飽滿的莓子,遞到雲昭麵前,“這顆最甜!我嘗過的!給你!”
她的話語天真爛漫,眼神清澈見底,毫無心機,與室內暗藏的洶湧危機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雲昭看著那顆被阿梨親手遞到眼前的、號稱“最甜”的莓子,又看了看她懷中那捧明顯剛采摘不久、沾著晨露和泥土氣息的新鮮野莓,再瞥了一眼室內桌上那盤雖然鮮豔卻已擺放片刻的“舊莓”,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迅速堆起驚喜和感動的笑容,伸手接過那顆“最甜”的莓子,卻沒有自己吃,而是轉而從袖中實則從腰間暗袋)摸出一小塊用油紙包著的、自己平日舍不得吃的麥芽糖,塞到阿梨手裡。
“阿梨真乖,辛苦你了。”她的聲音溫柔,帶著真誠的謝意,目光卻飛快地掃了一眼室內,故意提高了一絲音量,確保裡麵的人能聽清,“這莓子看著就好吃。正好,楚長老和蘇師姐也在,我本想用先前那盤野莓做些甜湯奉上,如今你這新摘的更好,便用你這個吧!這顆最甜的,你先吃了甜甜嘴,剩下的給我,可好?”
她這話說得極其自然,既表達了對阿梨的感謝和親近,又順理成章地提出了要用“新莓”替換“舊莓”做甜湯的理由,更是當著楚長老和蘇明嫿的麵,讓阿梨先吃下了那顆“最甜”的、來自同一批新莓中的一顆!
如果新莓無毒,阿梨自然無事。如果新莓也有毒……那便是當著長老的麵毒殺同門,蘇明嫿和楚長老絕脫不了乾係!
這是一步險棋!更是一步將計就計、絕地反擊的棋!
阿梨毫無所覺,聽到雲昭誇讚她的野莓更好,還要用來做甜湯給長老喝,頓時開心得眼睛彎成了月牙,毫不猶豫地將那顆最紅的莓子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笑道:“嗯!好甜!昭昭姐做的甜湯一定最好喝!”
她吃得毫無防備,笑容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