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封口令”構建的、與世隔絕的繭中,失去了意義。
林宵的意識,如同沉入了一片溫暖而粘稠的深海。他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與王跛子、錢寡婆、周聾子、劉駝背四位前輩的神魂,被一股溫柔而堅韌的力量包裹、壓縮、融合。他們不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成為了這座巨大陣法的一部分,共同維係著這個與外界隔絕的、獨立的空間。
他能“看”到一些破碎的景象。
那是李阿婆在陽光下曬暖的場景,是王跛子與村民們豪邁的大笑,是錢寡婆叉著腰教訓自家那不成器的兒子……這些記憶的碎片,是他們神魂中最後殘存的、屬於外界的真實印記,如今成了支撐他們意識不至於徹底消散的錨點。
除此之外,便是無儘的、死一般的寂靜。
林宵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無聲。在這座“繭”的外麵,玄雲宗的探查法器正在瘋狂地搜尋,裂穀上方,或許還有其他不知名的窺伺者。但在“封口令”的作用下,這一切都被隔絕了。他們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虛無,再也激不起半點漣漪。
這種死寂,足以讓任何心智堅定之人都發瘋。
然而,在這五位神魂共融的意識空間裡,林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這份異樣,來自於周聾子。
在現實中,周聾子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人,聽力上的殘疾讓他養成了觀察入微的習慣。而在神魂的層麵上,林宵卻發現,這位老人,從未真正“安靜”過。
尤其是在趙瘸子的屍身被發現,怨火衝霄,李阿婆和王跛子犧牲之後,周聾子的神魂波動,就變得愈發詭異。
起初,林宵隻是覺得他過於平靜。當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憤怒中時,周聾子的意識波動卻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不起半點波瀾。他不像其他人那樣歇斯底裡,也不像林宵和蘇晚晴那樣急於尋找對策。他就那麼靜靜地存在著,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然後,林宵開始注意到他那個習慣性的動作。
對空氣點頭。
在最初的幾次,林宵以為那隻是巧合。但漸漸地,這個動作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有規律。
有時,是林宵在思索銅錢的來曆時,周聾子的神魂影像,會對著某個虛空的方向,緩緩地點一下頭。
有時,是錢寡婆在回憶王阿公時,周聾子的神魂影像,又會轉向另一個方向,同樣是一個無聲的點頭。
這個發現,讓林宵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不正常。
一個聾人,為何會對著空氣,如此頻繁地點頭?他是在與誰交流?是在回應什麼看不見的存在嗎?
這個念頭,像一根冰冷的刺,紮進了林宵的意識深處。
他開始嘗試,用意識去“觸碰”周聾子的神魂。
這五人的神魂已經高度融合,理論上是能夠互相感知的。但每當林宵的意識靠近周聾子時,都會像撞上了一團溫潤卻又堅韌的迷霧。他能感覺到周聾子的存在,卻無法讀取他的具體思緒,仿佛對方的神魂,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包裹了起來。
而這層屏障,似乎與守護整個大陣的“封口令”之力同源,卻又有所不同。它更私密,更……排他。
林宵放棄了強行探查。他知道,以周聾子的性格,若非必要,絕不會輕易展露自己內心的秘密。他能做的,隻有等待,觀察,和……解讀。
他開始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周聾子那無聲的點頭之上。
他仔細回憶,每一次點頭,都發生在什麼情境下。他試圖從那些破碎的記憶片段和當下的意識流中,找出規律。
終於,在一次次的觀察後,林宵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周聾子的點頭,並非隨機。它似乎在回應著某種……指令,或者說,是在進行某種……確認。
比如,有一次,林宵的意識中,因為過度思念九叔,浮現出九叔那張總是帶著一絲神秘笑意的臉。就在那一瞬間,周聾子的神魂影像,對著記憶中九叔所在的方向,鄭重地、緩緩地點了三下頭。
那動作,充滿了某種儀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