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幾乎是靠著意誌力才回到那間狹小的臨時公寓。連續二十多個小時的高強度腦力勞動，加上與顧夜沉對峙時消耗的巨大心力，讓她一進門就幾乎虛脫，和衣倒在床上，瞬間陷入了沉睡。
然而，睡眠並不安穩。光怪陸離的夢境糾纏著她，一會兒是上個世界“夜”在她麵前被刺目白光吞噬時那雙絕望的眼睛，一會兒是顧夜沉在宴會上冰冷戲謔的神情，最後定格在他辦公室那個隱藏的探頭上，以及自己那句無聲的“我等你”。
她猛地驚醒，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半。距離市場部總監審核她的報告，還有一個多小時。
疲憊感依舊沉重，但精神卻因為昨晚那無聲的交鋒而繃緊。她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顧夜沉絕不會讓她輕易過關。
她迅速洗漱，換上一身乾淨的職業裝，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對著鏡子裡那個麵色略顯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亮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氣。
「蘇念，你能行。」
她必須行。
八點五十分，林薇準時踏入了顧氏總部大廈。和昨天一樣，她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注目禮，但今天的目光裡，除了審視和疏離，似乎還多了一絲彆的什麼……是好奇，或是等著看笑話的玩味？
她目不斜視，徑直走向自己的臨時工位。那份她通宵完成的報告，依舊靜靜地躺在桌麵上，似乎還沒有人動過。
她剛坐下沒多久，一個穿著深藍色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便板著臉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麵色嚴肅的下屬。他胸前彆著的工牌顯示著他的身份——市場部總監，趙德明。
「你就是蘇念？」趙德明的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挑剔地掃過林薇和她桌麵上的報告。
「是的，趙總監您好。」林薇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應。
趙德明拿起那份報告，隨手翻了翻，厚度和格式顯然與他預想的不同，他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語氣更加不善：「顧總讓你重做報告，你就是這麼敷衍了事的？一晚上能做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趙總監，請您先過目內容。」林薇平靜地說，「我認為這份報告已經對原始數據和分析邏輯進行了充分的修正和補充。」
「你認為？」趙德明嗤笑一聲，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區裡顯得格外刺耳，引得周圍幾個假裝工作的員工紛紛側目。「蘇小姐，我想你需要搞清楚，在顧氏，尤其是在我的部門，‘你認為’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我們要的是數據，是事實，是無可挑剔的邏輯！」
他猛地將報告拍在桌麵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好！我就來看看你這一晚上的‘成果’！」他拉過旁邊一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開始逐字逐句地審閱起來，那架勢不像是在看報告，更像是在法庭上尋找對方的破綻。
林薇安靜地站在一旁，垂著眼瞼，看似恭順，實則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留意著趙德明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起初，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屑和嘲諷，翻頁的動作又快又重。但看著看著，他翻頁的速度慢了下來，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不屑漸漸被驚訝和一絲難以置信所取代。
這份報告……太專業了。數據翔實，來源清晰，分析角度刁鑽卻直指核心，對市場競爭格局的判斷精準得可怕，完全不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甚至家道中落的年輕女孩能獨立完成的。尤其是對幾個主要競爭對手近期動態的預測，與他通過特殊渠道獲取的機密信息高度吻合！
這怎麼可能？！
當看到關於“地塊潛在文化風險與機遇”的章節時，趙德明的臉色徹底變了。他當然知道原報告刻意忽略那個民國舊居遺址是為什麼，這是顧總親自暗示過的，是給這個“空降兵”準備的第一個，也是最致命的陷阱。
可現在，這個女人不僅精準地識彆出了這個陷阱，還給出了如此詳儘、甚至頗具建設性的解決方案？！這等於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和他整個市場部的臉上！
一股怒火混合著被戳穿秘密的驚慌，瞬間衝上了趙德明的頭頂。他“唰”地一下合上報告，臉色鐵青地瞪著林薇。
「蘇小姐，我很好奇。」他強壓著怒火，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這些關於競爭對手動向，還有這個……所謂的‘文化遺址’的信息，是從哪裡來的？據我所知，以你目前的處境，似乎接觸不到這些層麵的信息吧？」
他終於圖窮匕見，開始從“合規性”和“信息源”上發難。這是顧夜沉授意的第二步——如果她掉不進第一個陷阱，就質疑她完成任務的手段，逼她暴露非常規的能力。
辦公區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等待著林薇的回答。這確實是一個致命的質疑。
林薇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趙德明逼視的眼神，沒有絲毫慌亂。
「趙總監，關於競爭對手的信息，大部分來源於公開的上市公司財報、行業分析網站、以及近半年的相關財經新聞報道交叉驗證。少部分非公開信息，」她頓了頓，清晰地報出了幾個名字，「是我通過父親生前的一些舊友關係，輾轉谘詢到的。您可以隨時去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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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報出的那幾個名字，都是商界有些分量的人物，雖然蘇家敗落，但殘留一些人脈也在情理之中，雖然動用這些人脈來獲取信息對於一個“破產千金”來說有些困難，但並非完全不可能。
「至於那個民國學者舊居，」林薇繼續道，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它的記載存在於市檔案館公開的《地方文史鉤沉》第十三卷電子版中，任何人都可以查詢。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原始報告會遺漏如此重要的信息？這對於評估項目風險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