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輕舞迷蒙的眸子逐漸聚焦,徹底看清了眼前這張漂亮得近乎虛幻、卻又蒼白憔悴得令人心驚的俊顏。
劫後餘生的恍惚與身體傳來的陣陣虛弱讓她反應稍顯遲鈍,嗓音帶著久未開口的乾澀與重傷後的柔軟沙啞,聽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你是……魔族的大祭司?”
“我是被人從上麵推下來的。算是禍從天降吧。”
她簡單解釋,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的疲憊。
“夕晝。”
夕晝淡淡吐出兩個字,算是回應了她之前的詢問,也告知了自己的名諱。
說完,他似乎想再說什麼,卻忽然彆過頭去,以手握拳抵在蒼白的唇邊,壓抑地低咳了幾聲。
“咳咳……”
隨著咳嗽,一縷新鮮的血跡再次從他淡色的唇角溢出,蜿蜒而下,在那冷白的肌膚上顯得刺目驚心。
此刻的他,褪去了平日身為大祭司的神秘威儀,憔悴脆弱得宛如一尊精心燒製卻已布滿裂痕的琉璃藝術品,仿佛輕輕一碰,便會徹底碎裂開來。
那狀態,比起剛從虛無河中掙紮出來同樣虛弱的阮輕舞,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可能更糟。
在自己從虛無中墜落,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是這位傳聞中性情孤冷莫測的魔族大祭司,強忍著不適,出手接住了她,避免了她在混亂的墮神淵中遭受更直接的撞擊或落入其他險地。
而這一接,顯然讓這位本就瀕死的大祭司,傷勢雪上加霜。
墮神淵昏暗的光線下,兩人一躺一坐,皆是一身狼狽,氣息微弱。
一個是從九天之上被陰謀打入絕地的神女,一個是本就在這裡等待死亡的魔族大祭司。
光線昏暗,空氣凝滯。
阮輕舞的意識逐漸清晰,她首先感受到的是鼻尖縈繞的一縷極淡的、類似古老星塵與曼陀羅混合的奇異冷香。
她緩緩撐坐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她眼前一陣發黑,喉間血氣翻湧。
待眩暈稍褪,她才看清自己身下墊著的,是一件極其華美繁複的玄墨色祭司長袍。
袍服上以秘銀絲線繡製的星軌符文,在昏暗環境中流淌著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熒光,仿佛將一片沉默的夜空披覆於地。
這顯然不屬於她。
目光上移,對上了那雙正靜靜注視著她的、如同粉晶初凝的眸子。
“我是阮輕舞。”
她開口,聲音因虛弱而顯得格外輕軟,聲調似杏花春雨,沾著清甜的芬芳。
“謝謝你的衣裳……是你,救了我嗎?”
她記得最後墜落的失控與混沌,若非有人接引緩衝,落入這等險地,後果不堪設想。
夕晝,聞言卻幾不可查地牽動了一下淡色的唇角,那弧度近乎自嘲。
“在這裡……誰也救不了誰。”
他頓了頓,嗓音恍若雪山融水漫過青銅編鐘。
眸中流轉過一絲洞悉一切的漠然,又或許是一絲同病相憐的寂寥:
“此地,是墮神淵的生命禁區。”
“亦是……萬神的葬地。”
他的眸色極淺,是那種初綻櫻瓣被浸入亙古寒泉後淬煉出的粉,澄澈剔透得能映出人心,卻又因深處縈繞的屬於魔族大祭司的古老魔息,而氤氳出一抹妖異而虛幻的豔色,美麗又疏離。
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忽然問道,語氣依舊沒什麼波瀾:
“我記得玄幽似乎是喚你阮阮?”
他微微偏頭,雪色的長發隨著動作流淌下星芒。
“不介意我……也如此相稱吧?”
這詢問顯得有些突兀,卻又透出一種微妙試探。
阮輕舞聞言,眨了眨尚帶著幾分迷蒙水汽的眼眸,輕輕點頭:
“大祭司若是願意,自然可以這麼叫我。”
她對這位傳說中的魔族大祭司知之甚少,但此刻對方流露出的態度雖冷淡,卻並無惡意,甚至有些許溫和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