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
李默的意識在其中沉浮，仿佛溺水者。破碎的畫麵和尖銳的噪音如同海草般纏繞著他——閃爍的幽藍光芒、碎裂的玻璃瓶、秦風放大的、帶著罕見驚怒的麵孔，以及最後那灘……那灘蠕動的、散發著不祥彩光的金屬黏液！
危險！
本能拉響最高警報，他猛地掙紮，試圖從這片意識的泥沼中掙脫。
“呃……”一聲痛苦的呻吟從他喉嚨裡擠出，眼皮沉重如鐵，但他強迫自己睜開。
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不是倉庫那鏽跡斑斑的鋼架，而是“奇點科技”醫療部門那純白、柔和、帶有導光紋路的天花板。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舒緩神經的草藥混合氣味。
他正躺在醫療床上，手臂上連著輸液管，透明的液體正一點點滴入他的血管。大腦深處依舊殘留著被掏空後的抽痛和眩暈，但比昏迷前那仿佛要炸裂的感覺好了太多。
他試圖移動一下，全身肌肉立刻傳來抗異的酸痛，尤其是後背，撞擊處火辣辣地疼。
“你醒了。”一個冷靜的女聲在旁邊響起，並非秦風。
李默艱難地轉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無框眼鏡、頭發一絲不苟挽在腦後的年輕女醫生正站在床邊，手裡拿著電子病曆板。她的眼神銳利而專注，透過鏡片審視著他，像是在分析一個有趣的標本。
“我……我昏迷了多久？”李默的聲音沙啞乾澀。
“七小時二十八分鐘。”女醫生準確報時，手指在病曆板上滑動，“精神力嚴重透支，伴有輕微腦震蕩和背部軟組織挫傷。我們已經給你注射了神經修複營養劑和肌肉鬆弛劑。感覺如何？”
“頭痛……像被一群矮人用礦鎬敲過。”李默老實回答，嘗試著慢慢坐起身。女醫生沒有幫忙，隻是冷靜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預期內的後遺症。你的精神力閾值比普通人高，但恢複速度也異於常人。這很有趣。”她推了推眼鏡，“秦主任說你強行超限使用未穩定的能力，導致提取物規則崩潰和能量反噬。能描述一下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感知嗎？尤其是那灘‘金屬生命體’。”
金屬生命體？這個詞讓李默打了個寒顫。他努力回憶，將那噩夢般的場景描述出來——黃金如何失去形態，如何扭曲、蠕動，散發出那種令人作嘔的、混亂的彩光。
女醫生飛速記錄著，眼中閃爍著科學探究的光芒：“初步判斷是‘現實排斥’效應的一種變體。當提取過程被強行中斷或能量失控時，物品蘊含的規則與現實的物理法則發生劇烈衝突，導致物質結構崩壞，甚至……在某些極端情況下，會短暫地‘活化’基礎物質，形成非碳基的、極不穩定的擬態生命。記錄在案的類似案例全球不超過十起，通常伴隨著高強度的輻射和空間畸變。你很幸運，隻是被衝擊波震暈。”
幸運？李默苦笑。他差點就製造出一個可能毀滅整個倉庫的怪物。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滑開，秦風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黑色製服，臉色冷峻，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麵，看不出喜怒。
“林博士，他的情況？”秦風看向女醫生。
“生命體征穩定，精神力恢複百分之四十，可以接受問詢。但建議避免劇烈活動和再次使用能力至少二十四小時。”林博士言簡意賅地彙報。
秦風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李默。那目光讓李默感到一陣心虛和內疚。
“能下床嗎？帶你去看看你‘創造’出來的東西。”秦風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李默咬了咬牙，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忍著渾身的酸痛和眩暈，站了起來。“可以。”
秦風沒有帶他去郊外的倉庫，而是來到了基地地下更深處的某個隔離區。這裡的空氣更加冰冷，牆壁是厚重的鉛灰色合金，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紅色的警示燈無聲旋轉。
他們穿過幾道氣密門，最終進入一個觀察室。觀察室的一麵牆是完全透明的強化玻璃，玻璃後麵是一個燈火通明、布滿各種機械臂和探測器的封閉實驗室。
實驗室中央，一個特製的力場拘束裝置中，正禁錮著那灘“東西”。
它大約有籃球大小，形態依舊在不斷變化。大部分時候像是一灘水銀，但表麵會突然鼓起一個氣泡，破裂後伸出幾條短暫的、如同觸手般的金屬絲線，試圖探出力場範圍，又被無形的力量狠狠壓製回去。它的顏色也在不斷變幻，從銀白到暗金，再到那種令人不安的、如同油汙般的彩色流光。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無聲的掙紮和扭曲，卻比任何嘶吼都更能挑動觀者的神經。
僅僅是隔著玻璃看著它，李默就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和精神上的排斥感。這東西散發出的氣息，與化工廠的“混沌侵蝕”有些類似，但更加……“物質化”，更加具象的混亂。
“我們暫時稱它為‘scp未定734，無序金屬擬態體’。”秦風的聲音在寂靜的觀察室裡響起，冰冷而客觀，“它表現出對周圍金屬物質的強烈同化欲望，以及基礎物理性質的極度不穩定。它的密度、硬度、導電性、磁性都在每秒波動數十次。拘束它消耗的能量，相當於維持一個小型城鎮的電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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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臉色蒼白，手心冒出冷汗。他無法想象，如果當時這東西在倉庫裡失控擴散，會釀成怎樣的災難。
“對不起，我……我太冒進了。”他低下頭，真心實意地道歉。
“冒進是其次。”秦風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盯著他，“根本原因在於，你低估了‘現實提取’的本質，也高估了你目前的控製力。你以為你是在‘使用工具’，就像使用一把扳手或一台電腦。但實際上，你是在強行將另一個‘世界’的‘規則碎片’嵌入我們現實的物理框架中。”
他指向玻璃後的混亂金屬：“每一次提取，都是一次微小規模的規則碰撞和妥協。當這種碰撞過於劇烈，或者你施加的‘意誌’精神力）無法穩定住被提取物自帶的規則時，現實本身的排異反應就會將其扭曲成……這種東西。它既是物質，也是規則的‘癌變’。”
李默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秦風的解釋，讓他對自己能力的認知提升到了一個全新，也更加危險的層麵。
“那……這東西怎麼辦？能銷毀嗎？”
“常規手段極難徹底銷毀。高溫可能促使它變異，物理分割可能導致它增殖，強能量衝擊可能引發不可控的規則爆炸。”秦風語氣凝重，“目前隻能拘束和研究。總部已經派出專家小組，預計明天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