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是一台精密卻失控的節拍器，在胸腔裡雜亂無章地敲打著，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過度緊繃的神經。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彈窗，在手機屏幕上短暫停留，然後消失，仿佛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明知會驚動水下的存在，卻無法預知會引來的是好奇的遊魚，還是嗜血的獵食者。
楚風放下手機，指尖殘留著金屬外殼的冰涼觸感。他走到窗邊，樓下城市的“貼圖”依舊在規律運行，霓虹閃爍，車流如織，構成一幅龐大而虛假的安寧畫卷。但他知道，這安寧之下，暗流已然被他投下的這顆石子攪動。
他在賭。賭夏晚晴的“偏差”會讓她對這份超出常規的“學術探討”產生興趣，賭她與“星塵”、“獵戶座”之間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賭自己能在被“係統”徹底清理之前，抓住這根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在燒紅的鐵板上煎熬。楚風沒有開燈，任由房間被窗外透入的光線切割成明暗交織的碎片。他靠在牆上，閉著眼，試圖平複擂鼓般的心跳，但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模擬著各種可能——夏晚晴禮貌而疏遠的回絕；她將此事當作笑談分享給她的朋友；或者最壞的，這條信息直接觸發了某種警報，引來了“清掃者”的二次登門……
冷汗，再次無聲地浸濕了他的鬢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是漫長的半小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突然屏幕亮起，發出了一聲短促而清脆的提示音！
嗡——
這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不啻於一道驚雷！楚風猛地睜開眼，幾乎是撲到了桌前，一把抓起了手機。
屏幕顯示，一條新消息。
來自——夏晚晴。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血液衝上頭頂，帶來一陣眩暈。他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劃開了屏幕。
沒有想象中的長篇大論，也沒有禮貌的客套。屏幕上，隻有簡短的，甚至顯得有些突兀的一句話：
“算法思路很有趣。明天下午放學後，圖書館三樓東側閱覽室，方便當麵討論嗎？”
下麵還附了一個精確的時間。
楚風瞳孔微縮。
成功了？她上鉤了？
但這回應……未免太過直接，太過……高效。沒有任何寒暄，沒有任何疑問，直接約定了時間和地點，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聯係她，仿佛……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再次浮現。夏晚晴的反應，透著一股與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溫和優雅的校花形象不符的乾脆和……目的性。
圖書館三樓東側閱覽室……那裡確實是學校裡相對安靜，適合討論問題的地方。但不知為何，楚風總覺得這個地點選擇，帶著一種刻意的、不引人注目卻又並非完全私密的意味。
去，還是不去？
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魚餌是他親手拋出的，如今魚兒已經咬鉤，他難道還能收杆嗎？
他回複了兩個字，同樣簡短：
“好的。”
發送。
對話就此結束。沒有更多的交流。
楚風放下手機，感覺手心一片濕滑。計劃的第一步似乎順利得超乎想象，但他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種一步步走向未知深淵的沉重感。
第二天，學校。
楚風感覺自己像個行走在鋼絲上的囚徒。課堂上的每一分鐘都變得無比漫長，老師的講課聲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遙遠。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極其隱蔽地瞥向斜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
夏晚晴坐在那裡，脊背挺直，專注地聽著課，偶爾低頭記著筆記。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那麼完美。
但楚風卻能從她那完美的表象下，感受到一絲極其細微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質感”。那不是代碼視野，而是一種更模糊的直覺，仿佛她的存在，比周圍其他的“生物單位”更加……凝實？或者說是……更“高分辨率”？
他甩甩頭，試圖驅散這荒謬的念頭。
一整天，夏晚晴都沒有看他一眼，仿佛昨晚那條信息從未發生過。這反而讓楚風更加不安。
終於，熬到了放學鈴聲響起。
人群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湧出教室。楚風刻意磨蹭著，收拾著其實並不需要怎麼收拾的書包。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夏晚晴和幾個女生說笑了幾句，然後獨自一人，抱著幾本書，朝著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她也沒有看他。
一切都像是巧合，像是兩個僅僅因為學術問題而約見的普通同學。
楚風深吸一口氣，壓住狂跳的心，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遠遠地跟了上去。
學校的圖書館是一座頗有年代感的紅磚建築，午後陽光斜照，在爬滿藤蔓的外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三樓東側閱覽室果然如他所料，人跡罕至。這裡存放的多是一些陳年的期刊和冷門學科的書籍，平時少有學生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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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風推開厚重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閱覽室裡光線偏暗，隻有幾縷陽光從高處的窗戶投射下來，在布滿灰塵的空氣裡形成一道道光柱。高大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密密麻麻，投下大片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和油墨特有的陳舊氣味。
夏晚晴已經在了。
她獨自坐在閱覽室最深處，靠窗的一張長桌旁。陽光恰好照亮了她半邊身子，另外半邊則隱沒在書架的陰影裡，光與暗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線。她麵前攤開著一本厚重的天文圖冊，但她的目光卻並未落在書上，而是平靜地注視著走進來的楚風。
沒有笑容，沒有打招呼。她的眼神很靜，深得像兩口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緒。
楚風的心臟猛地一緊。這氣氛……不對。
他硬著頭皮，走到長桌對麵，拉開椅子坐下。木質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裡格外突兀。
“你來了。”夏晚晴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與教室裡的她截然不同的清冷。
“嗯。”楚風應了一聲，喉嚨有些發乾。他拿出自己準備好的、寫有更詳細算法思路的筆記本，推到桌子中央，“關於那個傅裡葉變換的降噪處理，我還有一些具體的推導……”
“不急。”
夏晚晴輕輕打斷了他，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天文圖冊上那片深邃的星圖。
楚風的話戛然而止，動作僵住。
閱覽室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操場上的喧鬨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良久，夏晚晴抬起眼，那雙琉璃般的眸子直視著楚風，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視他靈魂深處那個窺見了代碼的秘密。
“楚風，”她輕輕喚他的名字，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你最近，是不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