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在醫療艙中昏迷了三天。這三天，“巢穴”根據地籠罩在一種近乎凝固的絕望氛圍中。“終末回響”揭示的真相，如同最冰冷的宇宙輻射，穿透了每一層甲板，凍結了每一顆剛剛燃起希望的心。
“源初代碼”是契約，是枷鎖，是通往“最終篩選”的門票。
“仲裁庭”之上，還有更恐怖的存在。
曆代反抗者，皆已化為“回響”中的悲鳴。
他們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希冀，在這樣宏大的黑暗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渺小。連輝光族在得知部分信息後，其代表的光影都黯淡了許久，傳遞來的信息帶著難以掩飾的悲涼。
【……原來……我們連知曉最終敵人名諱的資格都沒有……輝光族……將重新評估與貴方的盟約……】
內部，悲觀和投降的論調開始甚囂塵上。
“放棄吧！把‘源初代碼’封印起來，或許還能苟活！”
“我們怎麼可能對抗維係宇宙規則的存在？這是螳臂當車！”
“都是李默！如果不是他觸碰了不該碰的力量，我們或許還能像‘避難所’那樣躲藏下去！”
自責、恐懼、絕望……負麵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甚至連一些高層也產生了動搖，秘密會議中，是否應該與“觀測者”機製進行某種程度的“妥協”以換取生存的提議，被首次擺上了台麵。
秦風強力壓製著這些聲音，但他緊鎖的眉頭和布滿血絲的雙眼，暴露了他內心的沉重與掙紮。林瑤和鐵棺等人則沉默地堅守在崗位，但眼神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第四天，李默蘇醒了。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躺在醫療床上，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而疲憊，仿佛靈魂的一部分已經永遠留在了那片規則的亂流之中。艾娃守在一旁，能感受到他精神世界中那如同廢墟般的死寂。
所有人都以為，連李默這位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也被那絕望的真相擊垮了。
然而，在第五天的清晨，李默掙紮著坐起身，要求召開全體核心會議。
會議上，他臉色依舊蒼白，身體虛弱，但當他開口時，那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一種仿佛經過地獄之火淬煉過的、異乎尋常的平靜與堅定。
“我知道，大家都在恐懼，在絕望。”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或麻木、或焦慮、或帶著最後一絲期盼的臉，“‘終末回響’告訴我們的真相，確實令人窒息。”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力量。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的聲音略微提高，“如果反抗注定失敗，如果觸碰‘源初代碼’注定引來毀滅，那麼，為什麼這個機製，要如此大費周章地設立‘觀測者’、‘收割者’、‘仲裁庭’這一整套複雜的篩選程序？為什麼不在第一個文明觸碰‘源初’時，就直接由那所謂的‘更高存在’出手，將其連同‘源初’一起，從根源上徹底抹除？”
這個問題，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閃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如果“源初代碼”是必須清除的“變量”和“威脅”，如果反抗者注定是螻蟻，為何不直接用最直接、最徹底的方式碾死？為何要像園丁修剪花草一樣，進行漫長而複雜的“觀察”與“篩選”？
“隻有一個解釋。”李默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仿佛穿透了層層迷霧，“那‘更高存在’，或許並非無所不能！它可能也受到某種限製！這套篩選機製，本身就是它的‘手臂’，是它乾涉現實、維持其所謂‘秩序’的主要手段！而‘源初代碼’……這所謂的‘變量’，或許正是它也無法完全掌控，甚至……忌憚的東西！”
他的話語，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塊巨石！
“回想一下！‘仲裁之眼’在麵對‘源初代碼’力量時的遲疑！變異符文的反抗！記錄單元7bapha的求救！這些難道都是偶然嗎？”李默的聲音帶著一種洞穿本質的力量，“這個機製，並非鐵板一塊！它內部存在裂痕，存在可以被我們利用的弱點！而那‘更高存在’，也絕非不可挑戰！”
他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站直了一些，目光灼灼地看向所有人。
“‘終末回響’是絕望的警鐘，這沒錯。但它也同樣告訴我們——我們並非第一批反抗者，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批！曆代文明的犧牲，並非毫無價值！他們用自身的毀滅，為我們探明了敵人的輪廓，揭示了陷阱的存在，留下了寶貴的經驗和……血淋淋的警告！”
“我們現在知道了‘源初代碼’是枷鎖，但也知道了它可能是讓那‘更高存在’都忌憚的武器！我們現在知道了敵人遠比想象中強大，但也知道了它們並非無懈可擊！”
“是的，前路黑暗，希望渺茫。選擇放棄，選擇妥協，或許能換來短暫的喘息。”李默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更重的分量，“但那樣活著，和那些在‘避難所’中苟延殘喘、等待著不知何時會落下的鍘刀的‘樣本’，又有何區彆？和那些已經化為‘回響’中一縷悲鳴的文明，又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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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最後的詰問：
“我們是選擇在沉默中接受被定義的命運，如同溫順的羔羊走向屠宰場？還是選擇挺起胸膛，哪怕最終依舊會倒下，也要在這冰冷的宇宙中，發出屬於我們人類文明的、最後一聲不屈的呐喊？！”
“是跪著生，還是站著死？！”
會議室內，一片死寂。隻有人們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許久，秦風第一個站了起來，他走到李默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林瑤擦去眼角的淚水，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鐵棺那金屬麵甲下，傳來一聲低沉而決絕的冷哼。
艾娃和其他“火種”們，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他們的眼神中，恐懼並未完全消失，但卻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決絕的東西所取代——那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是文明尊嚴的最後底線！
投降的論調被徹底壓製。
妥協的提議被扔進廢紙堆。
希望並未歸來，但絕望，已被一種悲壯的決絕所取代。
他們知道了前路的儘頭可能是萬丈深淵。
但他們選擇，向著那深淵，繼續前行。
李默看著重新凝聚起來的核心層，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笑容。
黎明或許永遠不會到來。
但他們可以選擇，成為在永恒黑夜中，那最後一束……刺破黑暗的微光。
第十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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