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的等待，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林溯站在觀察室的中央，背對著那麵巨大的觀察窗，窗後是已經徹底死寂的p7實驗室。他沒有再去看那片狼藉，也沒有去關注控製台上不斷刷新的、來自指揮中心的確認信息和後續處理流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體內那股新生的、如同暗流般湧動的感知上。
他閉上雙眼，屏蔽了視覺的乾擾，嘗試更精細地操控這種能力。意識如同觸手，小心翼翼地探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條藍色光脈的核心。不再是被動接收，而是主動“詢問”。
起初，隻有一片混沌的光感，仿佛凝視著自身細胞活動的微縮宇宙。但隨著他精神的集中，一些模糊的“信息片段”開始浮現，並非具體的圖像或聲音，而是一種更原始的、直接的概念流：
穩定性：98.7...同步率：持續上升...能量汲取：環境背景輻射，效率0.003...
警告：檢測到同源基因崩潰殘留信號...信號源：p7實驗室...威脅等級：低已惰化）...
潛在連接請求：1...來源：未知加密...狀態：忽略...
這些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溪水，淌過他的意識。它們似乎來自掌心的光脈，或者說，來自被光脈激活的、他自身的某個深層信息處理係統。它們在自動監測著他自身的狀態，評估著環境，甚至...拒絕了某個外部的“連接請求”？
林溯的心跳漏了一拍。同源基因崩潰殘留信號，指的是陳啟。那這個“潛在連接請求”是什麼？來自哪裡？為何會被自動忽略？
他嘗試著將意識聚焦於那個“忽略”的狀態，試圖理解其背後的邏輯，或者嘗試手動“接受”。
一瞬間，一股強烈的、帶著明顯惡意的窺探感如同冰錐般刺入他的感知！那感覺轉瞬即逝，幾乎像是錯覺，但殘留的寒意卻讓他背脊發涼。光脈傳遞來的信息立刻變得尖銳：
警告！高優先級威脅感知！連接源攜帶非友好協議...已強化防火牆...建議：避免主動探測，維持信息靜默。
非友好協議...信息靜默...
林溯立刻切斷了主動探測的意識，將自身的感知收斂到最低限度，隻維持著對周圍環境的基礎監控。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黑暗的森林中，不小心發出了一點聲響，立刻引來了潛伏獵手的注視。
這“普羅米修斯”站，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危險。除了明麵上的科研任務，暗地裡究竟還隱藏著什麼？樣本g7catt03，他掌心的光脈，這個神秘的“連接請求”...它們之間是否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串聯著？
他不能再被動等待了。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控製台屏幕上那條關於“第13區遠古基因檔案庫，‘普羅米修斯之火’訪問日誌”的低優先級通知上。這可能是唯一的、看似合法的突破口。
他不能直接用自己現在的身份去查詢，那太顯眼，尤其是在剛剛發生p7事故的敏感時刻。任何對相關關鍵詞的搜索都可能觸發監控警報。
他需要一個跳板，一個非官方的、難以追蹤的信息通道。
林溯的大腦飛速運轉，過往的記憶被一一篩選。他想起了研究站內部一個流傳於某些資深技術員之間的小道消息——關於一個被稱為“陰影網絡shado）”的非官方數據交換節點。那並非真正的獨立網絡，而是利用研究站主網絡的冗餘帶寬和某些未被完全監管的數據中繼器，搭建起來的一個隱秘交流空間，通常用於交換一些無關緊要的個人數據、非授權的娛樂內容，或者…某些不便公開討論的技術問題。
訪問“陰影網絡”需要特定的路由協議和一個臨時的、偽造的低權限身份標識。這對他來說並不難。作為高級顧問，他對研究站的網絡基礎架構了如指掌，繞開基礎的身份驗證，製造一個幽靈賬戶並非難事。
他快速在控製台上操作起來，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一行行代碼被輸入。他利用一個已知的、用於維護目的的後門程序，短暫劫持了一個閒置的設備標識符，為自己生成了一個臨時的、無法追蹤到個人的訪問權限。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如同在監控探頭的盲區裡滑過一道影子。
幾分鐘後，他成功接入了一個界麵簡陋、充斥著各種混亂信息流的虛擬空間——“陰影網絡”。
這裡的信息五花八門，從某個區域食堂今日供應的隱藏菜單，到某兩個研究員之間的八卦緋聞，再到對某些管理層決策的牢騷抱怨。林溯快速過濾著這些噪音，直接搜索與“第13區”、“遠古基因”、“普羅米修斯之火”相關的關鍵詞。
結果很少，而且大多語焉不詳。似乎大多數用戶對第13區諱莫如深。
用戶[匿名鉗工]：“...聽說13區那邊又運進去一批新‘石頭’，守衛比以前多了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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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數據清道夫]：“...權限不夠，彆打聽13區的數據備份路徑，那裡的防火牆會咬人...”
用戶[好奇害死貓]：“有人知道‘火種’項目是什麽嗎？上次聽13區的警衛喝醉了提了一句...”
“火種”項目？林溯記下了這個詞。這是否與“普羅米修斯之火”有關？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搜索時，一條剛剛刷新出來的、標記為“高價求購”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發布者的id是【文物販子】。
【文物販子】：高價收購任何與‘先行者forerunners）’遺物相關的數據、實物樣本，特彆是帶有特定能量簽名或非標準基因編碼的物件。信譽保證，報酬豐厚可離站結算）。聯係方式：加密頻道[動態碼鏈接]。
先行者遺物？能量簽名？非標準基因編碼？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讓林溯瞬間想到了樣本g7catt03和他掌心的光脈。這絕非巧合。這個【文物販子】顯然知道些什麽，而且其目的絕不僅僅是“收藏”那麽簡單。
風險很高。主動聯係這種來路不明的信息販子，無異於與虎謀皮。但這也可能是獲取關鍵信息的捷徑。
他猶豫了一下，但想到那個充滿惡意的“連接請求”，想到陳啟崩潰的慘狀，想到自己身上這無法解釋的變化…他需要信息，需要儘快理解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點開了那個加密頻道的動態鏈接。一個極簡的對話窗口彈出，要求他輸入臨時通訊密鑰。
林溯沒有立刻輸入。他先調用了自己臨時賬戶的微薄算力，對這個加密頻道進行了快速的溯源分析當然，是通過“陰影網絡”的節點進行跳轉）。反饋的結果顯示，信號源經過了多次加密和偽裝，最終指向的位置…似乎是研究站外部，某個深空通訊中繼站的方向。這更說明了對方的不簡單。
他沉吟片刻，然後用一種經過變聲處理的、中性的電子合成音，發送了一條試探性的信息：
“關於‘先行者’，你了解多少？”
信息發出後，對話窗口陷入了沉寂。隻有代表數據傳輸的微弱光標在閃爍。
等待了漫長的三分鐘，就在林溯以為對方不會回複，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陷阱時，回覆來了。同樣是經過處理的、無法辨識特徵的電子音：
“那取決於你手上有什麽，或者…想知道什麽。空口無憑的交易不存在，陌生人。”
對方的謹慎在意料之中。林溯不能暴露自己，更不能透露任何關於g7catt03或者自身變異的信息。他需要拋出一個有足夠吸引力，又不會引火燒身的誘餌。
他想到了那幾份私藏的、來自陳啟異變遺骸的樣本。那些樣本承載著失敗的、崩潰的“先行者”力量，對於研究其本質和危險性具有極高價值，但對於追求“遺物”的人來說，或許價值不大，甚至可能被視為廢品。
但他有另一樣東西——那份他加密保存的、陳啟基因崩潰瞬間的碎片化數據。這些數據記錄了一種極端狀態下的基因表達，對於理解“先行者”力量的威險閾值至關重要。
“我有一組數據，”林溯斟酌著詞句，“記錄了一次…不成功的‘接觸’後果。基因層麵的徹底瓦解。或許能幫助你評估某些‘遺物’的風險等級。”
對方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後回複：
“失敗的案例往往比成功的更具啟發性。數據特徵？”
“高熵值基因序列碎片，伴隨特異性能量衰減譜。來源…不便透露。”林溯給出了一個模糊但專業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