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一個可能非實體的、維係著宇宙基礎結構的“織網者”發送信息,這無疑是“燈塔”有史以來最大膽、也最絕望的嘗試。計劃被命名為“方舟”,寓意著在可能到來的“歸零”洪水中,投遞出最後一份承載著文明印記與求生渴望的漂流瓶。
信息的內容經過最高委員會激烈而審慎的辯論。馬爾科姆將軍主張發送威懾性信息,展示“燈塔”的武力與生存意誌;艾娃等科學家則主張發送純粹的、代表秩序與邏輯的數學語言與物理常數,以期獲得“織網者”基於理性規則的回應。最終,陳凱力排眾議,采納了一個更為綜合、也更富有人性色彩的建議。
“方舟”信息包被設計成一個多層次的複雜結構:
核心層:由最基礎的數學公理、物理常數和邏輯規則構成,代表宇宙的底層秩序。
結構層:描述了“燈塔”文明的曆史、文化、藝術、科學成就,以及他們與其他世界“世界oega”的毀滅、“世界beta”的衝突)接觸的經曆,坦承了自身的迷茫、錯誤與對生存的渴望。
訴求層:明確表達了尋求溝通、理解“歸零”機製、並尋找共存之道的意願。
標識層:嵌入了林梅留下的那三個幾何圖形,作為“密鑰”和身份認證。
整個信息包被高度壓縮和加密,其載體並非能量或物質,而是利用“基石”的能量,在時空結構本身銘刻下一段極其細微但持久的“信息漣漪”。發送方式,則是將這段“漣漪”精準地調製成與“織網者”坐標諧振的頻率,通過加強的“彼岸”信號通道進行“投遞”。
這是一個精妙而脆弱的過程。能量過強,可能被視為攻擊,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能量過弱,信息可能無法穿透維度障礙,湮滅在背景噪音中。
就在“方舟”計劃進入最後準備階段時,一直昏迷的林梅,出現了新的變化。她的腦波活動中,那些屬於異世界的“印記”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強度活躍,甚至開始輕微影響周圍的現實。監護室內的物品偶爾會短暫地呈現虛影,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混合了臭氧、硝煙和陌生花香的氣味。醫療團隊擔心這是她意識崩潰的前兆,但也無法進行更多乾預。
陳凱在發送指令前,最後一次來到林梅的監護室外。他隔著特種玻璃,看著那個躺在儀器中間、瘦弱不堪卻維係著整個文明希望的女子,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輕輕將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這樣能傳遞一絲力量。
“無論結果如何,林梅,”他低聲自語,“謝謝你為我們爭取到的這一切。”
“方舟”發送指令,在一種近乎宗教儀式般的肅穆氛圍中下達。
“基石”大廳內,能量水平被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卻又極其穩定的狀態。巨大的環狀結構發出低沉的、仿佛來自宇宙初開的嗡鳴。能量被引導、聚焦,並非為了毀滅,而是為了創造——在時空的纖維上,小心翼翼地繡上那一行承載著整個文明重量的“信息”。
過程持續了數分鐘,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控製室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緊盯著代表信息流穩定性和發送進度的指標。
終於,主控台上代表發送完成的綠色指示燈亮起。
“信息投遞完成!信號強度穩定,諧振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七點四!”技術主管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成功了!至少在技術層麵,他們成功地將“方舟”信息發送向了那個神秘的坐標。
接下來,便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沒有人知道“織網者”是否會回應,會以何種方式回應,甚至……這回應是否會直接觸發“歸零”。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監測站緊張地掃描著“彼岸”信號的每一個細微變化,尋找任何可能來自目標坐標的反饋。
一小時,兩小時……一天過去了。
沒有任何回應。
“彼岸”信號依舊如亙古不變的潮汐,洶湧而漠然。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沉默的等待中漸漸黯淡。
“也許……‘織網者’根本不存在?”
“或者,我們的信息對它而言毫無意義,就像螞蟻的呐喊無法被人類聽見?”
“又或者……‘歸零’已經無法避免,我們的信息隻是石沉大海?”
悲觀的情緒開始蔓延。
就在發送後的第三十六小時,一直監測林梅狀態的醫療團隊發出了緊急呼叫!
陳凱和艾娃立刻趕到監護室。隻見林梅的身體正在劇烈地抽搐,並非病理性的痙攣,而更像是一種……強烈的共鳴?她周圍的空氣扭曲得更加明顯,各種異象頻發,甚至偶爾能看到極其短暫的、不屬於此地的風景碎片一閃而過!
“她的腦波活動……正在與某個強大的外部源同步!”醫療官的聲音帶著驚恐,“頻率……與‘織網者’坐標的諧振頻率一致!”
“織網者”沒有直接回應“燈塔”,它的回應,指向了林梅!這個與“彼岸”有著最深連接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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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林梅猛地睜開了眼睛!但那雙眼睛裡沒有任何焦點,隻有一片旋轉的、如同蘊含了無數星河與規則的混沌之光!她的嘴唇翕動,發出了一種非人的、混合了無數音調與語言的、仿佛來自宇宙本身的聲音:
“信息已接收。標識驗證通過。”e’,你的存在與行為,已接近‘混沌閾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