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沈衛東就起床出門,在龍城縣城裡到處走、到處看。
雖說他對這裡再熟悉不過,卻仍要和另一個時空的諸城逐一比對。
另一時空四十幾年後的諸城,比現在的龍城大了好幾倍。
主要街道的走向沒變,變的隻是兩側的建築。
龍城如今隻有三條街道,而那時候的諸城,光主要街道就有五六條,小街巷更是多得數不清。
那裡幾乎見不到平房,到處是十幾層高的住宅樓,還有幾十層高的辦公樓、購物廣場之類的建築。
若不是地理位置相同,沒人會相信這是同一座城市——它們幾乎找不出半點相像的地方。
龍城不大,用不了半小時就能走個來回,沈衛東很快就摸清了縣城每一處未來的模樣。
在城裡轉得差不多了,他找了家小飯館吃了早飯,便回了賓館。
樸順姬早就來賓館找過他。聽服務員說他出去了,樸順姬想著沈衛東多年沒回龍城,肯定是出去逛逛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結果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沈衛東回來。
樸順姬開車拉著沈衛東去廠裡看了看,中午兩人回縣城吃了午飯。
沈衛東說自己還要在城裡逛逛,讓樸順姬忙自己的事,不用管他。
樸順姬確實忙,也沒跟他客氣,驅車回了食品廠。
整個縣城,除了紡織廠那一片,其餘地方沈衛東上午都轉遍了。
紡織廠那邊他暫時不想去——認識他的人太多了。
他不想接觸曾經的鄰居,更不想再糾結過去的事。
放下了就不必再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彆跟彆人過不去,更彆跟自己過不去。
沈衛東是想開了,可有人偏想不開,比如陳永泉。
好好的一家人,兒子挨了槍子沒了,女兒還在蹲大獄,自己雙腿殘疾,坐在輪椅上還要自食其力。
這究竟是為什麼?他沒做過什麼缺德事啊,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他想不明白。因為在他眼裡,自己從來都是個善良的好人。
這種對自己缺乏認知的人,如今除了怨天尤人,什麼也做不了。
每天隻有坐在輪椅上四處轉悠,才能暫時忘掉那些糟心事,勉強覺得日子還能多熬一天是一天。
他聽說,以前總跟沈衛東一起玩的大盛他娘——他們廠以前的副廠長,如今竟然當上了縣委書記。
這對他來說可是個好消息:兒子沒了,閨女還活著啊!他打算去找這位縣委書記,為閨女申冤。
說不定對方見他癱瘓在床無人照料,會可憐他,讓公安局把閨女放出來呢。
想法挺美,可到了縣委大院門口,他連門都進不去。
這年頭喊冤的人多了去了,縣委書記哪是想見就能見的?
門衛大爺跟他說:“有冤屈去上訪啊,來縣委申冤算怎麼回事?你當縣委是評書裡斷案申冤的衙門?真是評書聽多了!縣委書記忙的都是大事,申冤斷案那是公檢法的事。”
門衛大爺是退休老領導,說的話不管中聽不中聽,都是在指點他。
聽得懂最好,聽不懂就隻能瞎耽誤功夫。陳永泉就屬於聽不懂的那種,沒事就往縣委這條街轉悠。
進不去大院,他就守在附近等大盛娘出來。
可他不知道,大盛娘出門都坐車,他在這兒轉了一兩年,一次都沒碰到過。
其實他也不全是為了找大盛娘,不過是沒事找事,讓日子能有個盼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