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邁入九十年代初。中國的改革開放進入了第二個十年,步伐更加堅定有力。“發展才是硬道理”深入人心,下海經商、市場經濟成為時代潮流。廣州作為前沿陣地,變化更是日新月異。曉燕和陳默的“林記食品有限公司”逐漸步入正軌,生產的真空包裝點心不僅供應深圳特區和本地的賓館商場,甚至通過周明軒和李先生的關係,開始小批量地進入香港的一些超市。雖然份額不大,但意義非凡。
生活穩定了,陳默心中那個回鄉的念頭越發強烈。他要回去給父母上墳,也要帶曉燕堂堂正正地回一次老家,告訴鄉親們,這個當年被繼母苛待、被迫離家的姑娘,如今成了能乾的老板娘,是他陳默明媒正娶在他們心中,珠江邊的儀式就是)的妻子。
九一年的春天,他們安排好公司的事務,踏上了北上的列車。這一次,不再是當年南下時擠在悶罐車廂裡的狼狽,而是買了臥鋪票。綠色的鐵皮火車依舊“況且況且”地響著,但窗外的景色卻與幾年前大不相同。更多的樓房,更多的工廠,沿途車站上小販叫賣的商品也豐富了許多。
曉燕的心情複雜而激動。離開時,她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落榜高中生,心中充滿迷茫和委屈。如今歸來,她已是經曆過風浪、擁有自己事業的成熟女性。她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和村莊,緊緊握著陳默的手。陳默也比以前健談了些,偶爾會指著窗外,告訴曉燕那裡是他以前跑車時常經過的地方。
列車在一個小站停靠時,上來一個提著大號人造革行李箱、戴著金絲眼鏡、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男人。他的鋪位正好在曉燕他們對麵的下鋪。男人放好行李,擦了擦汗,主動笑著打招呼:“同誌,出差啊?”
陳默點點頭:“回老家看看。”
“哦,探親啊。我是省農科院的,姓吳,吳啟明。去地區搞個科技下鄉的培訓。”男人很健談,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紅雙喜”香煙,遞給陳默一支。陳默擺擺手說戒了,吳工程師便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
“現在農村變化大啊。”吳工程師感慨道,“包產到戶,農民積極性高了,但也遇到新問題。比如我們這次下去,就是推廣新品種玉米和科學施肥,好多老把式不信,還得慢慢做工作。”
曉燕聽著,想起自己當年在縣城搞庭院經濟時,於得水技術員也是這般熱心。她忍不住插話道:“科學種田是好事。以前我在老家,也搞過養蜂養魚,有點技術指導,效益就好很多。”
吳工程師驚訝地看向曉燕:“這位女同誌也懂農業?不簡單啊!現在農村就需要你們這樣有文化、有見識的年輕人回去建設!”
曉燕笑了笑,沒多說自己的具體經曆,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旅途漫長,三人便聊了起來。吳工程師講起農村的新鮮事:誰家買了拖拉機,誰家蓋了小洋樓,哪裡的鄉鎮企業發展得快,農民洗腳上田當了工人……言語間充滿了對時代變化的讚歎和對農村未來的期望。他也提到了一些問題,比如化肥農藥濫用、年輕人不願意種地等。
陳默大多時候聽著,偶爾問一兩句老家那邊的情況。吳工程師雖然不熟悉陳默老家那個具體縣城,但對地區整體發展很了解,提供了不少信息。
聊天中,吳工程師從行李箱裡拿出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東西,打開竟是幾個黃澄澄的芒果!“朋友從海南帶來的,嘗嘗鮮!這叫‘台農一號’,新品種,甜得很!”
曉燕看著那熟悉的芒果,忽然想起多年前陳默受傷時,也曾給她帶過幾個,那時是何等稀罕的物事。如今,海南的水果已經能比較方便地運到內地了。她接過芒果,道了謝,心裡感慨萬千。
列車廣播響起,即將到達曉燕和陳默要下車的縣城車站。吳工程師熱情地跟他們道彆,互留了聯係方式吳工程師留下了農科院的地址),說以後到省城可以找他。
提著行李走下火車,踏上故鄉車站的水泥地,曉燕和陳默都有片刻的恍惚。車站還是那個老車站,但站前廣場開闊了許多,多了不少三輪摩托車“拐的”)和個體經營的小賣部。人們的神色不再是過去的麻木和灰暗,多了幾分忙碌和生氣。
他們沒有驚動太多人,先直接去了郊外的公墓。在陳默父母長滿青草的墳前,陳默點燃香燭,擺上點心水果,拉著曉燕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爹,娘,兒子帶媳婦回來看你們了。”陳默的聲音有些哽咽,“兒子沒出息,以前讓你們操心。現在好了,兒子成了家,立了業,你們在那邊……放心吧。”
曉燕也輕聲說:“爸,媽,我是曉燕。我和默哥現在在廣州,挺好的。你們彆惦記。”
山風吹過,鬆濤陣陣,仿佛是先人的回應。離開墓園時,陳默的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接著,他們回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機械廠家屬院。院子比記憶中更顯破敗,許多老鄰居已經搬走,住進了廠裡新蓋的樓房。孫秀英看到衣著光鮮、氣質大變的曉燕和雖然腿腳微跛但精神矍鑠的陳默,驚得半天合不攏嘴,臉上的表情複雜至極,有驚訝,有嫉妒,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色。林衛國老了許多,隻是憨厚地笑著,連聲說“好,好”。林小寶已經長成了大小夥子,正準備考技校。
曉燕沒有計較過去的恩怨,給孫秀英和林衛國帶了廣州的禮物,給林小寶包了個紅包。她看著這個曾經充滿壓抑和掙紮的地方,心中已無太多波瀾。這裡是她人生的起點,但早已不是她的歸宿。
真正讓曉燕感慨的,是遇到當年一起糊紙盒的小姐妹娟子。娟子已經嫁人,生了孩子,還在廠裡上班,日子過得平淡而緊巴。她拉著曉燕的手,羨慕地說:“曉燕姐,你真厲害!都當上大老板了!咱院裡頭,就數你最有出息!”
曉燕看著娟子眼角的細紋和粗糙的雙手,心裡酸酸的。她拿出一些錢和帶給娟子孩子的衣服,真誠地說:“娟子,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你在廠裡穩定,也挺好。”
在家鄉停留了三天,見了些舊相識,感受了故土的變遷。縣城裡確實出現了不少個體商店、飯館,年輕人的穿著也新潮了許多,但整體上,與廣州的日新月異相比,這裡的變化還是緩慢而沉穩的。
踏上返程的列車,曉燕靠著陳默的肩膀,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故鄉景色,輕聲說:“默哥,我們再回來的機會,可能越來越少了。”
陳默握住她的手:“根還在心裡。以後……可以把爹娘的墳修一修。”
曉燕點點頭。這一次回鄉,像是為過去的歲月畫上了一個正式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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