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那冷冽的香氣,此刻聞起來竟帶著一股子鐵鏽般的腥氣。韓淑珍那句柔聲的請求,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曉燕的脖頸。看方子?全了姑母的念想?這理由編織得如此情深意切,合情合理,幾乎讓人找不到拒絕的縫隙。
曉燕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攥著衣角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她看著韓淑珍那雙依舊帶著哀戚、卻又隱含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眼睛,腦子裡飛速地轉著。答應?那幾本冊子是馮師傅和“桂香齋”的命根子,豈能輕易示人?不答應?剛剛建立的、看似牢固的“親情”紐帶,恐怕立時就要崩斷,之前所有的溫情鋪墊都將化為齏粉,這位於省城暗流中似乎能提供庇護的“表姨”,轉眼就可能成為比周啟明更可怕的敵人。
電光火石間,曉燕臉上擠出一個為難又帶著幾分憨直的表情:“表姨,您想看方子,這是應當應分的。隻是……隻是那幾本老冊子,前些日子作坊裡忙亂,俺怕弄臟了,特意收了起來,眼下沒帶在身邊。要不……等俺回去取了,再給您送去?”
她在賭,賭韓淑珍不會立刻撕破臉,賭她還想維持這層溫情脈脈的麵紗。
韓淑珍聞言,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了一瞬,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快的不悅,但旋即又被更濃的“理解”所覆蓋。“哦,這樣啊……不著急,不著急。”她輕輕拍了拍曉燕的手背,“等你方便的時候再說。表姨也就是想看看,了卻一樁心事。”
車子重新啟動,駛回省城。一路無話,氣氛卻比來時沉悶了許多。曉燕能感覺到,身旁這位“表姨”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無形的壓力,並未因她的推脫而消散,反而像不斷積聚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將曉燕送回作坊門口,韓淑珍沒有下車,隻是隔著車窗,又叮囑了一句:“曉燕,那方子,你可收好了。如今這世道,人心叵測。”這話聽著是關心,卻更像是一種警告。
看著皇冠轎車遠去,曉燕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隻覺得渾身虛脫。這省城,真是一步一陷阱,剛避開豺狼,又來了笑麵虎。
她不敢耽擱,立刻將韓淑珍索要方子的事告訴了顧知行。顧知行聽後,臉色凝重如水。
“她終於忍不住了。”顧知行沉聲道,“祠堂、牌位、眼淚……都是為了這最後一步做的鋪墊。曉燕,你暫時搪塞過去是對的,但這絕非長久之計。她既然開了口,就絕不會輕易放棄。”
“那俺該怎麼辦?”曉燕心亂如麻。
“等!”顧知行目光銳利,“等我托香港朋友查她底細的消息!我總覺得,這個女人,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
然而,沒等來香港的消息,先等來的,卻是周啟明那邊更加瘋狂的報複。
就在曉燕借口尋找方子、拖延韓淑珍的幾天裡,一天深夜,那個存放著試驗成功的新版“金絲蜜棗”和部分原料的臨時小倉庫,竟然也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勢雖不如上次鋪麵那般猛烈,卻也燒毀了大部分心血和好不容易湊齊的優質原料!
火光再次映紅曉燕絕望的臉。這一次,連趕來救火的街坊都竊竊私語,看向曉燕的眼神裡帶著同情,更帶著一種“這女人怕是惹了不該惹的煞星”的畏懼。
縱火的人依舊沒抓到,公安的調查依舊停留在“疑似人為”的結論上。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周啟明的警告,警告她不要妄想依靠任何人,警告她在這省城,與他作對的下場!
接連的打擊,讓曉燕身心俱疲,重建的希望變得更加渺茫。而就在這內外交困、她幾乎要被逼到絕境的時刻,韓淑珍,又出現了。
這一次,她沒有去作坊,而是直接將電話打到了曉燕落腳的招待所。電話裡,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曉燕,倉庫著火的事,我聽說了。”韓淑珍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憤慨,“這周啟明,簡直是無法無天!你不能再一個人硬扛了!聽表姨一句勸,把方子交給表姨保管,表姨立刻安排人,送你去香港避避風頭!等這邊事情平息了,咱們再回來,重振‘桂香齋’!”
去香港?交方子?
曉燕握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這看似是一條生路,一條逃離眼前這地獄般困境的捷徑。可這生路的代價,是交出馮師傅的托付,交出“桂香齋”的魂!
她幾乎能想象到,一旦方子離手,踏上去香港的路,那所謂的“重振”,將與她林曉燕再無半點關係。那將是屬於韓淑珍的,另一個故事了。
“表姨……”曉燕的聲音沙啞,帶著最後一絲掙紮,“讓俺……再想想……”
“曉燕!”韓淑珍的語氣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不耐和嚴厲,“你還想什麼?難道要等周啟明下次直接對你下手嗎?表姨這是為你好!是為馮家留一條根!你怎麼就不明白!”
電話那頭,傳來了掛斷的忙音。
曉燕緩緩放下話筒,渾身冰涼。她知道,最後的溫情麵紗,已經被徹底撕下。韓淑珍,已經圖窮匕見。
就在她陷入絕望深淵,幾乎看不到任何光亮的時候,招待所那扇破舊的門,被人輕輕敲響。
曉燕麻木地打開門,門外站著的,竟是多日未曾露麵的柴永貴!他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樣子,手裡盤著核桃,隻是眼神裡,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
他沒進門,隻是靠在門框上,上下打量了曉燕幾眼,扯了扯嘴角:“林老板,幾日不見,這麼狼狽了?”
曉燕看著他,沒有說話。
柴永貴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聽說,那位香港來的韓女士,逼得很緊?周啟明那邊,火也放得挺歡?”
曉燕依舊沉默。
柴永貴忽然壓低聲音,往前湊了湊,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收了起來,露出一種近乎冷酷的認真:“林曉燕,我柴永貴不是什麼好人,但講究個‘利’字,也講個‘信’字。當初幫你,是覺得你能成事,咱倆都有利可圖。可現在這局麵……”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著曉燕:“韓淑珍那條路,是死路。周啟明那邊,更是不死不休。你如今是四麵楚歌。想破局嗎?”
曉燕的心臟猛地一跳,抬起頭,看向柴永貴。
柴永貴臉上露出一絲近乎殘忍的笑意,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
“我有個法子,或許能幫你……扳回一城。就看你,敢不敢賭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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