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穹頂，被龍氣攪得翻湧如沸。
趙宸跪在香案前，渾身繃緊如弓弦。四種力量在他識海中橫衝直撞——鎮源者的守護本源是溫潤的金色，深淵種子的毀滅氣息是漆黑的漩渦，修羅眼的秩序之力是刺目的青光，而新引來的皇家龍氣，則是磅礴的、帶著煌煌天威的赤金。
它們彼此撕扯、吞噬、交融，像四頭被關進同一牢籠的猛獸，要將他的神魂撕成碎片。
“呃啊——！”
趙宸喉間溢出壓抑的痛吼，指甲深深摳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
是高陽哭著撲進他懷裡的模樣；
是陳安渾身是血仍舉刀護主的背影；
是欽天監廢墟裡，趙棠化作血霧前最後的叮囑；
是母妃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說“要護好自己”的溫度……
“宸兒……”
一聲溫柔的呼喚，如同春日融冰的溪水，緩緩漫過他沸騰的識海。
趙宸猛地抬頭。
香案前的青銅燭台上，一縷淡青色的光霧正在凝聚。光霧中，漸漸浮現出一張熟悉的麵容——是虞貴妃。她穿著生前最愛的月白宮裝，鬢邊插著那支他親手雕的木簪，眉眼溫柔得像三月的風。
“母妃……”趙宸的聲音哽咽，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
虞貴妃的殘影對他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撫過他染血的臉頰。那觸感真實得驚人，帶著記憶中熟悉的、淡淡的蘭花香。
“彆怕，我的宸兒。”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你體內的力量，不是枷鎖，是禮物。”
“可它們在打架……”趙宸痛苦地搖頭，“我控製不住……”
“因為你在用‘力’去壓製，”虞貴妃搖頭，指尖點在他眉心的修羅眼印記上，“修羅眼從來不是武器，是鏡子。它照見的，是你的心。”
趙宸愣住了。
“你看，”虞貴妃的聲音引導著他向識海深處望去，“那團金色，是你對將士的承諾——你說要帶他們活著回家；那團黑色，是你對趙棠的愧疚——你恨自己沒能護住他；那團青光，是你對高陽的憐惜——你怕她像你母妃一樣，因你而傷；還有這團赤金……”
她的指尖掠過那團最磅礴的龍氣，“這是大梁的江山，是列祖列宗的期盼。你把這些都當成了‘必須承擔的責任’，卻忘了，它們更是‘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趙宸喃喃重複。
“對。”虞貴妃的笑容更暖了，“修羅眼的守護之力，不在你有多強，而在你有多‘真’。當你不再用力量去對抗，而是用心去接納，去包容，它們自然會找到平衡。”
她抬起手，虛虛握住趙宸顫抖的拳頭：“就像當年我教你寫字，不是要你寫出最工整的楷書，而是要你寫出心裡的溫度。”
趙宸的意識，隨著她的話，漸漸沉澱下來。
他開始回憶：
記得第一次跟著母妃學書法，他握不穩筆，寫得歪歪扭扭。母妃沒有責備，反而握著他的手，在紙上畫了個歪歪的“心”字，說：“寫字如做人，心正了，字才穩。”
記得趙棠被深淵侵蝕時，他發瘋似的衝去欽天監，不是因為責任，是因為“那是他哥”。
記得高陽哭著遞來碎玉時，他心裡湧起的不是算計，是“我要救他”的本能。
這些被他從“責任”裡剝離出來的、最本真的情感，此刻在識海中重新彙聚。
金色、黑色、青光、赤金，四種力量不再互相撕扯。它們像四條溪流，緩緩彙入同一片湖泊。湖泊的中心，是那枚半塊玉圭與碎鳳釵交融的光點，正散發著溫暖而堅定的光芒。
“娘……”趙宸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好像……懂了。”
虞貴妃的殘影欣慰地笑了。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晨霧般漸漸消散。
“去吧，我的宸兒。”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卻清晰地傳入趙宸心底，“用你的心，去守護你想守護的。娘……一直都在。”
話音消散的瞬間，乾元殿的龍氣突然平息。趙宸體內的四種力量，如同找到了主人的駿馬，乖乖地歸位。修羅眼的青光不再刺目，而是化作一層溫潤的保護罩，將他包裹其中。
他緩緩睜開眼。
視線不再模糊。他能清晰地看到殿外燃燒的火光，看到幸存的玄甲衛們疲憊卻堅定的臉，看到高陽捧著玉圭站在不遠處，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
“王爺！”高陽第一個發現他的變化，驚喜地衝過來，“您……您沒事了？”
趙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能感覺到，體內那股狂暴的力量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穩而溫暖的力量。
“我沒事了。”他看向高陽，又看向殿外，“該反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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