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藍冰珠!!
這驚變發生得極快!快到馮保甚至沒能完全把“自然體恤”後麵的話說完!
馮保捏著那份明黃卷軸的手,本來隻是往前伸著,作勢要遞。這突如其來的、無法理解的心悸和身後侍衛那一瞬間的詭異僵直,讓他本能地悚然一驚!動作微微一頓!
也就在這微頓的瞬間!
變故陡生!
馮保胯下那匹專門挑選出的北地名駒,似乎也被剛才趙宸那無形爆發的、如同極地寒流般的意誌掃了一下!雖說寒意無形,但那種源自生命禁區的絕對威壓,令這匹久經訓練、本該極為鎮定的禦馬猛地甩頭!發出一聲短促驚懼的嘶鳴!前蹄不安地刨了一下!
這動作在平時微乎其微!
但此刻馮保正懸腕探身,指尖輕撚,動作本就在一個極其微妙的平衡點上!
馬匹這一驚,帶來極其微小的顛簸!
馮保捏著卷軸的手指間力道!恰好地!
猛地一滑!!!
那份代表著煌煌天意、威震九州的明黃卷軸!!!
如同一個再也無人問津的破布口袋!!
從他保養得宜、塗著蔻丹的指尖!
直直!
向下方那片汙穢冰冷的土地!
墜落而下!!!
“大膽!!”馮保驚怒至極的尖嘯猛地撕裂了河穀的死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他臉上唰的一下再無血色!眼睛瞪得幾乎要爆出眼眶!
晚了!
那卷軸在空中翻滾!
亮眼的明黃色錦緞!
刺眼的五爪蟠龍盤金紋飾!
如同一個巨大而諷刺的笑話!
狠狠砸進了——
距離豁口不遠!
昨夜燕七他們收殮焚化朔風關戰歿將士骨灰遺骸時!
混著靛藍邪冰碎屑和汙血凍成的……
那個巨大的黑紅色冰泥血汙坑!!!
噗嗤!
卷軸毫無尊嚴地栽進粘稠冰冷的汙血冰泥裡!明黃的緞麵瞬間被黑紅相間的穢物汙染!金絲銀線鑲就的祥雲瑞獸被惡臭的黑泥吞噬!尤其是那盤繞翻騰的蟠龍圖案,龍首被粘稠的黑血覆蓋了大半!那象征著受命於天、至高無上的顏色,在汙血凍土裡沉淪扭曲!卷軸半展開的部分浸泡在血汙中,唯有那蓋著“皇帝之寶”鮮紅大印的下方!
幾個猩紅欲滴、力透帛背的朱砂小楷!!!
如同四把淬火的匕首!
帶著帝王審視的冰冷!
帶著赤裸裸的懷疑與敲打!
從那片肮臟的凍土冰汙中!
直戳戳地!
刺向豁口內外所有能看見的人眼中!
尤其是……
豁口內剛剛爆發了非人意誌、如今如同死去的趙宸!
那空洞洞睜著的左眼!
那四個小字是——
“擁兵自重”!!!
死一樣的寂靜!
比冰河凍風更刺骨的死寂!猛地攥住了豁口內外每一顆殘存的心臟!
高朗拄著旗杆的手猛地一抖!那杆承載著朔風關斷魂殘魄的破旗幾乎要脫手!他那隻燒紅的獨眼死死釘在那粘在汙血泥裡、露出四個刺眼朱砂字的卷軸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如同要把滿口的鋼牙都生生咬碎!一股帶著血腥氣的鐵鏽味在他喉嚨裡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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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帝的疑刀!捅穿了朔風關熬出的最後一滴血!
燕七癱坐在趙宸旁邊,看著那汙血冰泥裡露出的猩紅“擁兵自重”,再看看地上將軍空睜著、映著晦暗天光的左眼,渾身凍得篩糠一樣抖起來!一股寒氣不是從外頭來,是從骨頭縫裡,從心窩子深處往外鑽!連哭都不會哭了。他隻覺得那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卑微的眼球上,燙進了他僅存的意識裡。皇帝的金印戳子,怎麼就蓋在了這浸透了朔風關幾千兄弟骨血魂靈的冰泥坑裡?!
馮保那張剛才還白淨驚怒的臉,此刻扭曲得如同厲鬼!眼角劇烈抽搐著!一股巨大的恥辱感和失控帶來的恐懼如同冰錐紮透了他!他勒著驚馬的韁繩,身體因暴怒前傾僵硬得如同木偶!手指劇烈顫抖著指向那個血汙坑!
“蠢…蠢貨!撈…撈……”他尖利的嗓子破得像快崩斷的弦!
嘩啦啦!
他身後十餘騎金鱗衛幾乎在他開口的瞬間策馬前衝!甲葉撞擊聲如同催命符!幾個侍衛滾鞍下馬,靴子踩進粘稠冰泥裡噗噗作響,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焦急,粗暴伸手就去撈那汙穢中的卷軸!
“噤聲!”一聲低沉的斷喝,卻如驚雷般壓過了馮保的嘶吼和侍衛的噪雜!
這聲音來自剛才那個帽簷低垂、嘴角溢血的侍衛!此刻他抬起了頭!一張平凡無奇卻冰冷得如同鐵鑄的臉顯露出來!額角有細密的汗珠,臉色在昏暗天光下透著點灰敗,但眼神卻銳利如鷹,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森然壓迫!他死死按住自己幾乎要再次滲血的肩窩!目光如同實質的枷鎖,瞬間釘在暴怒失控的馮保臉上!
馮保如同被瞬間扼住咽喉的公雞,聲音卡在喉嚨裡!臉上因驚怒和恐懼而劇烈扭曲的表情僵在當場!他感覺到了!那股來自肩窩的冰冷死意!比剛才那莫名的寒氣更真切!那是死亡的警告!就在這個看似普通的侍衛手中!
卷軸被侍衛帶著嫌惡和一絲凝重撈了出來。金線銀絲糊滿了黑紅穢物,幾個被冰血模糊掉的字跡已不易辨認,隻有“擁兵自重”那刺眼的四個朱砂小字,如同幾粒滾燙的毒瘤,牢牢釘在那裡。
馮保在馬上僵硬地扭過脖子,眼角餘光瞥向遠處那鉛灰色天穹儘頭,風雪更疾處。那裡似乎空空如也。但他知道,就在剛才卷軸脫手、那四字朱批暴露的瞬間,一股比西漠凍風更酷烈的意念,如同鷹隼俯視獵物般自那方傳來!那意念極冷!極淡!卻帶著一種讓他這個深宮大貂璫都靈魂凍結的審視與不滿!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臉色由暴怒的漲紅轉為死灰般的慘白。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雜著屍焦和鐵腥味的寒氣,強行壓下喉嚨裡翻滾的腥甜與震怒,用儘全身力氣扯動僵硬的脖子,轉向下方豁口的方向。
視線所及,是豁口內外那排肅穆又汙穢的灰皮袋子,“朔風英烈”四個暗沉血字在寒風中沉甸甸的,比卷軸上的“擁兵自重”更像一道無聲的嘲弄鞭痕,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馮保嘴唇哆嗦了幾下,那弧度像是想重新掛上慣有的、代表著天家威嚴的假笑。可此刻,那笑比哭還要難看百倍!最終隻化為喉結一個劇烈的上下滾動,硬生生擠出一句話來,聲音嘶啞變形:
“雜家……雜家……”他語塞了,目光掃過汙血泥裡撈起的卷軸,再看向豁口深處地上如同破爛屍骸的“鎮北王”,聲音如同鐵鏟刮過鏽鍋:
“便在關內候著!王上何時能動身……”他頓了頓,那“何時”兩字說得咬牙切齒,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即刻……前來稟報!”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
他身後!
風雪卷過坡上枯草的呼嘯聲裡!
一個極其細微的、非金非石的摩擦聲!
如同死雀振翅的最後撲棱!
驀然掠過!
聲音來源——
竟像是方才那“鷹視老者”淩空踏過的……風雪餘燼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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