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凝結在宗人府的鐵窗上,將晨曦濾成慘淡的灰藍色。趙稷蜷在稻草堆裡,脖頸上的疤痕已經結痂,卻仍時不時滲出絲縷黑血。他盯著牆角那灘漸漸凝固的血漬——是昨夜獄卒送飯時,被他活活咬斷喉嚨濺出的。
四殿下。
鐵門打開,李存仁佝僂著背走進來,老臉上每道皺紋都透著疲憊。自從秋狩驚變,小皇帝墜馬身亡,這位三朝老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李大人。趙稷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來看我死沒死?
老禦史沒接話。他枯手從袖中取出支短箭,箭杆上二皇子府的徽記清晰可見:殿下認得這個嗎?
趙稷瞳孔微縮。他當然認得——這是秋狩那日,射向小皇帝的金箭!可當時他明明用的是無記名的黑羽箭,怎會...
獵場刺客共斃命一百三十二人。李存仁聲音沙啞,其中四十三人脖頸有,二十七人帶著二殿下府的令牌。他枯手指向箭尾,而這支箭,是從陛下...從小皇子心口拔出來的。
趙稷突然大笑。笑聲嘶啞如夜梟,震得鐵窗上的霜花簌簌掉落:李存仁啊李存仁,你當真老糊塗了!二哥都死半年了,他的令牌能是自己從墳裡爬出來的?
老臣也不信。李存仁從懷中掏出塊黑布,但這東西,殿下該認得吧?
布上繡著個血紅的字,針腳細密,邊角還沾著黑褐色的汙漬——是屍油!趙稷臉色微變。這布是他府上死士的標識,每人出任務前都會在衣領縫這麼一塊,取馬革裹屍之意。
從刺客身上扒的?
老禦史搖頭,是從殿下書房暗格裡找到的。
趙稷猛地坐直:你搜我府邸?
不是老臣。李存仁苦笑,是七殿下。
七弟?趙稷脖頸疤痕突地一跳。那小子不是被黑箭穿喉,早該死了嗎?除非...除非那箭根本沒傷到要害!
七弟還活著?
托殿下的福。李存仁意味深長道,箭上淬的是麻藥,不是毒。
麻藥?趙稷心中劇震。那箭明明是門主親手給的,說是蝕魂散...等等!他忽然想通了什麼,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稻草——門主在騙他!那箭根本殺不了人,為的就是讓趙棠活著指證他!
李大人。他聲音突然平靜下來,若我說,這箭不是我的...
殿下覺得老臣會信?李存仁抖開張供紙,昨夜七殿下提審了貴府長史。他招認,秋狩前三日,殿下密令死士潛入獵場埋伏。老手指向供詞某處,還特意囑咐,要留幾件二殿下府的。
趙稷突然暴起,鐵鏈嘩啦作響:放屁!我何時...
殿下何必動怒?李存仁後退半步,七殿下說了,隻要您供出門主下落,可免一死。
門主?趙稷狂笑出聲。他現在才明白,自己不過是枚棄子!門主假他之手殺小皇帝,又讓趙棠活下來指證他,為的就是把弑君罪名全扣在他頭上!
李存仁。他忽然壓低聲音,你真以為,陛下是死於獵場?
老禦史枯眼微眯:殿下何意?
那小崽子早就是具空殼了!趙稷嘶聲道,門主在他體內種了引魂蠱,就等秋狩借我之手他,好光明正大換個肉身!
李存仁老臉一僵:殿下慎言!
慎言?趙稷扯開衣領,露出心口嵌著的黑玉圭,認得這個嗎?
圭身刻著二字,此刻正泛著詭異的紅光。李存仁見狀大驚,踉蹌後退:這...這是...
門主給的保命符趙稷獰笑,他說若事敗,憑此圭可免一死。他猛地將玉圭扯下,可現在...
玉圭離體的刹那,他心口的血肉突然蠕動起來!無數黑絲如活物般從傷口鑽出,眨眼間就爬滿了半邊身子。李存仁駭然後退,卻見趙稷已經痛苦地蜷縮起來,喉嚨裡發出不似人聲的響。
殿...殿下!
告...告訴七弟...趙稷七竅開始滲出黑血,下一個...就是他...
屍體轟然倒地,心口破洞處鑽出條拇指粗的黑蛇,吐著信子朝李存仁遊來。老禦史嚇得癱坐在地,眼看毒蛇就要撲到麵門,一道青光如電閃過,將黑蛇釘死在牆上!
李大人受驚了。
趙宸玄冰劍歸鞘,緩步走入牢房。他右肩纏著白布,隱約可見靛青色血漬滲出——是秋狩時為小皇帝擋箭的傷。老藥頭佝僂著背跟在後麵,枯手裡攥著包朱砂。
王...王爺!李存仁老淚縱橫,四殿下他...
死了也好。趙宸冷眼看著地上迅速腐爛的屍體,省得審了。
老藥頭撒了把藥粉在屍身上。黑煙冒起,血肉如蠟般融化,眨眼間就隻剩副骨架。更駭人的是,骨頭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符文,每道刻痕裡都嵌著細如發絲的黑蟲!
鎖魂刻!老藥頭枯手發抖,他全身骨頭都被煉成符了!
趙宸右肩胎記微微發燙。他劍尖挑起那塊黑玉圭,圭上二字已經變成了。果然,門主早就算好要讓趙稷當替死鬼。可為什麼選他?為什麼不是...
王爺!忽爾卓匆匆進來,七殿下請您速去欽天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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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宸眸光一凜:何事?
說是...黑塔般的漢子咽了口唾沫,說是找到了。
欽天監的觀星台上積雪未掃,趙棠裹著白狐裘立在渾天儀旁,左眼罩著黑紗,右眼卻亮得驚人。見趙宸上來,少年攝政王疾步迎上:
三哥!查清了!
他手裡捧著支黑羽箭,箭杆上刻著繁複的星紋。趙宸右肩胎記突地一跳——這箭紋他認得,是欽天監特製的追星箭,專用於觀測流星軌跡。
星箭?
不止。趙棠指向箭尾,三哥看這裡。
箭尾羽毛根部纏著圈細如發絲的金線,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老藥頭湊近嗅了嗅,枯臉頓時煞白:引魂絲!幽冥門用它牽引屍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