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在都察院門前的青石板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趙宸勒住馬韁,抬頭看了眼門匾上激濁揚清四個燙金大字,右肩的胎記微微發燙。他身後,忽爾卓抱著個黑漆木匣,匣中裝著從趙貴彆院奪來的鐵證。
王爺,到了。忽爾卓低聲道。
趙宸翻身下馬,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右肩的胎記愈發灼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都察院門前兩個當值的差役見是鎮北王親至,慌忙行禮,其中一個轉身就往裡跑。
不必通報。趙宸抬手製止,本王自己進去。
差役不敢阻攔,隻得躬身讓開。趙宸大步跨過門檻,忽爾卓緊隨其後。都察院內積雪未掃,回廊兩側的枯樹上掛著冰淩,在風中輕輕搖晃,像無數把懸著的利劍。
穿過前院,剛到正堂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激烈的爭執聲。
...李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您不能隻聽一麵之詞!一個尖細的男聲拔高了調子。
劉侍郎!另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怒喝,七十三條人命!七十三條啊!你讓老夫如何坐視不理?!
趙宸腳步微頓。是李存仁的聲音,聽起來比上次見麵時更加沙啞了。
王爺...忽爾卓壓低聲音,是兵部侍郎劉琨。
趙宸點頭。劉琨,大皇子門下頭號爪牙,為人陰狠,手段毒辣。他出現在這裡,絕非巧合。
李大人!劉琨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幾分威脅,您彆忘了,您那在國子監讀書的孫子...
一聲巨響,像是茶盞被狠狠砸在桌上。李存仁的怒吼震得窗欞嗡嗡作響:劉琨!你敢威脅朝廷命官?!
趙宸不再遲疑,推門而入。
堂內瞬間安靜。李存仁站在書案後,須發皆張,手中還攥著半截折斷的毛筆。劉琨立在堂中,身著絳紫官袍,麵白無須,正扭頭看向門口,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王爺?李存仁先反應過來,放下斷筆,拱手行禮,聲音裡卻帶著明顯的疏離,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
趙宸掃了眼劉琨,對方正眯著眼睛打量他身後的忽爾卓,目光在那黑漆木匣上停留了一瞬。
李大人不必多禮。趙宸淡淡道,本王冒昧來訪,是有要事相商。
劉琨皮笑肉不笑地插話:王爺來得不巧,下官正與李大人商議軍務...
劉侍郎。趙宸打斷他,聲音不疾不徐,本王與李大人有要事相商,請你回避。
劉琨臉色一僵,隨即又堆起笑容:王爺,這恐怕不妥吧?下官奉大殿下之命...
趙宸隻說了一個字,聲音不大,卻讓堂內溫度驟降。
劉琨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喉結滾動,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最終隻是深深一揖:下官告退。轉身時,他陰鷙的目光在李存仁臉上剜了一眼,又掃過那個黑漆木匣,才快步離去。
等劉琨的腳步聲消失在回廊儘頭,李存仁才長出一口氣,示意差役關上堂門。
王爺請坐。李存仁指了指客座,聲音依舊冷淡,不知有何指教?
趙宸沒有立即入座,而是示意忽爾卓將木匣放在書案上。
李大人,趙宸直視著老禦史渾濁的眼睛,本王今日來,是為北境將士討個公道。
李存仁眉頭一皺:王爺此話何意?
趙宸打開木匣,取出那疊泛黃的田契,輕輕放在案上:甲字營三百將士的撫恤田,被大皇子府管事趙貴強占,致七十三戶遺屬流離失所,凍斃街頭。
李存仁枯手微顫,但沒有去碰那些田契:王爺,此事可有實證?
趙宸又取出劉大柱的血書、老周的字條、賬簿殘頁,最後是趙貴的密信,一一排開:血書為證,殘契為憑,密信為據。
李存仁盯著那封血書,老眼漸漸睜大。他顫抖著拿起血書,湊到眼前細看。紙上的血跡已經發黑,但歪歪扭扭的字跡依然觸目驚心:...我妻投河...小兒凍斃...
這...李存仁聲音發緊,這是...
劉大柱,甲字營都尉,戰死漠北。趙宸聲音低沉,他妻子帶著五歲的孩子去衙門告狀,被打了二十板子,回家投了河。孩子跟著同袍乞討,凍死在城隍廟。
李存仁的手抖得更厲害了,老眼漸漸濕潤。
趙宸又指向老周的字條:這是田莊小吏老周臨死前留下的。他被墨鴉用毒箭射殺,死前將賬簿藏在灶膛裡。
墨鴉?李存仁猛地抬頭,那個獨眼殺手?
趙宸點頭:大皇子府的死士,專乾滅口的勾當。
李存仁放下血書,又拿起趙貴的密信。信中提到那位大人時,他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位大人是...
不知。趙宸直言,但趙貴死後第二天,大皇子府後門進了一輛黑篷馬車,下來的人,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