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苑內,死寂如墨。
乳白色的光罩早已崩碎消散,隻餘下滿目瘡痍。焦黑的斷木、碎裂的磚石、凝固的暗紅血漬,以及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濃重血腥與那股陰冷刺骨的幽冥死氣殘餘,混雜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絕望味道。
趙宸仰麵躺在冰冷的地麵上,雙目緊閉,臉色是一種近乎死灰的蒼白,唇邊、衣襟上滿是凝結的黑血。胸膛那五道深可見骨的爪痕依舊猙獰外翻,邊緣皮肉泛著不祥的幽黑,但詭異的是,傷口深處卻隱隱透出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周遭死氣格格不入的乳白微光,正極其緩慢地對抗著幽冥死氣的侵蝕。他心口處,那原本灼燙跳動的墨痕此刻黯淡了許多,顏色也變得灰暗,如同燒儘的餘燼,隻偶爾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幽綠,旋即又被那絲乳白壓下。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仿佛撕裂破風箱般的雜音。
高陽躺在不遠處的軟榻上,情況同樣糟糕。她心口那團曾熾烈燃燒的淨世白光已徹底熄滅,隻剩一點針尖大小的微芒在皮下艱難閃爍,仿佛隨時會湮滅。臉色透明如紙,氣息比遊絲更細,若非淑妃顫抖的手指還能探到一絲微弱的脈搏,幾乎與死人無異。那半截裂開的玉簪滾落榻邊,簪頭徹底黯淡無光。
淑妃癱坐在兩人之間,華貴的宮裝沾滿血汙塵土,發髻散亂,眼神空洞,隻是機械地、一遍遍用手中早已被血浸透的絲帕,無意識地擦拭著趙宸額角的冷汗和高陽冰涼的指尖。趙棠蜷縮在她身後,小臉埋在母親衣襟裡,身體不住地發抖,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殘存的玄甲衛在忽爾卓的指揮下,強忍傷痛,重新結成一道稀疏卻堅定的防線,將靜心苑核心區域死死護住。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悸和未散的恐懼,目光不時掃過苑外那片死寂的焦黑坑洞,又落回地上昏迷的趙宸身上,眼神複雜,充滿了敬畏、擔憂,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王爺他…還是原來的王爺嗎?
忽爾卓甲胄破損,渾身浴血,一條胳膊用撕下的戰旗草草捆紮吊在胸前,另一隻手卻死死握著卷刃的戰刀,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周遭任何一絲風吹草動。他是唯一近距離目睹了最後那場詭異對決的人,深知那黑色皮卷的邪門和王爺此刻狀態的不可預測。王爺贏了…或者說,活下來了…但代價是什麼?那侵入他體內的幽冥之力,真的被清除了嗎?
他不敢深想,隻能儘忠職守。他派出傷勢較輕的士卒,兩人一隊,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查,確認幽冥門主及其殘黨是否真的徹底消失,同時警惕任何可能出現的新的威脅。
“頭兒…王爺他…”一名親衛湊近,聲音沙啞,目光擔憂地瞥向趙宸。
“閉嘴!”忽爾卓低喝,眼神淩厲,“守住你的位置!王爺隻是力竭昏迷!太醫馬上就到!”
那親衛噤聲退下,眼中的憂慮卻未散去。
忽爾卓何嘗不擔心?但他更清楚,此刻軍心絕不能亂!王爺倒下了,他就是主心骨!他必須撐住!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終於,苑外傳來急促卻儘量放輕的腳步聲。幾名須發皆白、背著藥箱的老太醫在玄甲衛的護送下,踉蹌著衝了進來。他們看到苑內慘狀,無不駭然變色,腿腳發軟。
“快!看看王爺!還有高陽姑娘!”忽爾卓急聲道。
太醫們慌忙上前,戰戰兢兢地開始診脈、查驗傷口。手指搭上趙宸腕脈的刹那,那老太醫渾身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那脈象沉澀混亂到了極點!一股陰寒死寂的邪氣盤踞核心,卻又被一股微弱卻堅韌的生機死死纏住,互相絞殺,將王爺的身體變成了戰場!這…這根本不是尋常藥石能醫的!
再看胸膛傷口,那幽冥死氣腐蝕入骨,若非那絲奇異的乳白微光勉強護住心脈,早已回天乏術!可這微光…也在不斷消耗著王爺本已油儘燈枯的生命力!
“如何?”忽爾卓緊盯著太醫的表情。
老太醫嘴唇哆嗦著,半晌才艱難道:“王爺…脈象凶險無比…邪氣入髓…全憑一股異力吊住心脈…這…老夫隻能先用金針固元,以百年老參吊命…能否撐過去…全看…王爺自身的意誌了…”他說得委婉,意思卻明白——希望渺茫!
忽爾卓心沉穀底,又看向高陽那邊。負責查看的太醫更是搖頭,麵露悲戚:“這位姑娘…心脈枯竭,神魂渙散…已是…燈枯油儘之象…恕老夫…無能為力…”
淑妃聞言,身體一晃,險些暈厥過去,淚水無聲滑落。
就在這絕望彌漫之際——
“嗯…”一聲極其微弱、幾乎細不可聞的呻吟從趙宸唇邊溢出。
所有人瞬間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隻見趙宸睫毛劇烈顫動了幾下,艱難地、一點點睜開了眼睛。右眼依舊是一個可怕的血洞,空洞無神。左眼瞳孔先是渙散無焦,緩緩掃過周圍慘狀,最終定格在忽爾卓焦急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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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疲憊、痛苦到了極致,卻依舊帶著一絲熟悉的、屬於趙宸本人的清明與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