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天幕墨沉。
最後一絲月光被流雲徹底吞噬,天地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榆林城頭,所有的火把都被換成了白幡,在砭人肌骨的寒風中無聲招展,獵獵作響,如同無數屈死的冤魂在哭訴。
城樓中央,一口由上好楠木臨時趕製的棺槨,靜靜地停放著。林太衝將軍的遺體經過仔細的收殮,已經安臥其中。
所有守城將士,臂纏白布,肅立在城樓之上。黑色的甲胄與白色的縞素,在夜色中形成一種觸目驚心的悲愴。
沒有哭聲,隻有壓抑到極致的沉默。那沉默比任何哀嚎都更具力量。
一名年輕的士兵死死攥著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的鮮血滴落在冰冷的城磚上,瞬間凝結成冰,他卻渾然不覺。每一個士兵的胸膛裡,都像是被一塊巨石死死壓住,悶得喘不過氣。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口棺槨,眼中燃燒著的是比地獄業火更炙熱的仇恨。
沈天君站在棺前,親手點燃了三炷長香,青煙嫋嫋,卷著無儘的哀思與殺意。
他沒有發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說,隻是轉過身,麵向所有將士,聲音平淡,卻仿佛帶著千鈞之重,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祭奠結束。”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因悲憤而扭曲的臉龐,緩緩抬起手,指向北方那片被黑暗籠罩的蠻族大營。
“兄弟們,該去……討點利息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壓抑了整晚的滔天殺氣,轟然爆發!仿佛火山噴湧,冰川崩裂!
“殺!殺!殺!”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不再是為了宣泄,而是化作了最純粹、最原始的複仇宣言!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與火的味道!
在全軍集結之前,袁天罡的身影早已如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城外的夜色之中。他此行的目的是潛入敵軍的軍營,找到存放糧草的輜重營。
城樓之上,沈天君將防務鄭重地交給了諸葛亮與耿忠。
“軍師,耿將軍,榆林城,就拜托二位了。”
諸葛亮羽扇輕搖,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神情淡然地笑道:“將軍放心,亮已布下天羅地網,隻待蠻族這隻困獸一頭撞進來。將軍此行,隻需點燃那把複仇之火便可。”
耿忠更是重重一抱拳,虎目之中滿是決絕與血色:“將軍隻管去殺敵!末將與榆林城共存亡!蠻賊的腦袋,末將給您留著下酒!”
安排妥當,沈天君轉身準備下城。
“將軍!”李鐘快步上前,單膝跪地,聲音嘶啞而懇切,“末將請為先鋒!為林將軍複仇,末將願往!願為將軍鑿穿敵陣!”
他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身上還帶著傷,但眼中的戰意卻絲毫不減。
沈天君卻將他扶起,搖了搖頭。
“李將軍,你的任務,比當先鋒更重要。”
李鐘一愣。
沈天君的目光變得深邃如淵,他湊近李鐘,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冰冷刺骨的聲音說道:“我給你一千輕騎,你立刻出城,不要北上,而是向西,連夜趕往汴西城。”
汴西城!
李鐘記得,那是北境軍主力潰敗後,另外五萬大軍退守的最後據點!
“呼延灼此次南下,帶了二十萬狼騎。今日一戰,他雖敗了,但主力尚存。我今夜燒他糧草,斷他後路,他必定會惱羞成怒,不顧一切地想要攻下榆林。我等在城中的布置就是為了這一刻,若蠻軍兵敗,必會向最近的烏索城求援。”
沈天君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算計,仿佛九幽之下的寒風。
“我要你告訴汴西城的守將,讓他看準時機,待烏索城的援軍徐太出動時,儘起大軍,從側翼……給我狠狠地捅上一刀!”
“我要的,不隻是擊退他。”
沈天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要他這二十萬狼騎,連同他這個天狼王,永遠地、徹底地埋在這片北境的凍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