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德斯的背影最終融入學院宿舍區那片溫暖的、如同星火般點綴的燈火中時,在學院後山那片被厚重樹冠徹底遮蔽、連清冷月光都吝於灑落的更幽暗的區域裡,兩道如同融入墨汁的影子,正無聲地滑過最後一道能量警戒線的邊緣。冰冷的金屬感應樁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墓碑,其上流轉的微弱藍光甚至來不及捕捉到入侵者留下的任何擾動。
費騰·科爾森的身影是這片黑暗的完美延伸。他緊裹著一套材質特殊的吸光緊身行裝,每一次移動都如同水銀瀉地,流暢而毫無聲息,隻有在他極偶爾地改變姿態時,那行裝表麵才會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最後一點波紋,轉瞬即逝。他身後幾步之遙,紮爾索·羅迪則像一隻受驚的老鼠,裹在一件肮臟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寬大鬥篷裡,每一步落下都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仿佛腳下不是鬆軟的腐殖土,而是燒紅的烙鐵。他懷裡死死抱著費騰交給他的那些冰冷金屬裝置——一個散發著不穩定乾擾波動的發生器,以及幾枚沉甸甸的、觸感如同死亡邀請函的煙霧彈和熱源彈。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提醒著他此行無法回頭的深淵。
他們的目光,穿透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死死鎖定在前方那片被高大能量柵欄和無形能量力場嚴密守護的建築群——學院的獸舍區域。
冰冷的金屬柵欄在遠處塔樓探照燈偶爾掃過的光柱下反射出寒光,無形的力場如同透明的牆壁,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微弱嗡鳴。其中一座造型最為怪誕的建築,如同無數巨大的、灰白色的陶壺被隨意堆疊、粘連而成,在夜色中散發著幽幽的、令人不安的生物熒光,如同某種巨獸沉睡時仍在緩慢搏動的內臟。
那就是圈養著“織夢蛛後”的“密巢”獸舍,也正是費騰今夜要攫取的目標。
費騰在距離“密巢”那形似巨大蟲顎的入口約莫五十米外的一處監控死角停下腳步,這裡是一塊突出的嶙峋岩石形成的天然陰影。他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目光如同精密掃描儀,快速掃過前方:規律移動的衛隊巡邏時的手電光柱、隱藏在藤蔓枝葉間閃爍著警惕紅光的監控探頭、以及能量柵欄上若隱若現的力場波紋。他對身後的羅迪做了個極其簡潔的手勢——動手。
羅迪的臉在兜帽陰影下瞬間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嘴唇哆嗦著,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他顫抖著從懷裡掏出那塊散發著微弱乾擾波動的金屬薄片——一個粗糙但有效的短距能量乾擾器,狠狠心,用儘全身力氣按下了激活按鈕!同時,他像甩掉燙手山芋般,將幾枚圓筒狀的煙霧彈和熱源彈用力擲向獸舍側麵一個堆放著廢棄籠具和飼料桶的陰暗角落!
“嗚——!!!”
一聲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穿透靈魂的高頻乾擾噪音毫無征兆地爆發!這聲音並非來自物理聲源,而是直接作用於能量場和生物神經,瞬間讓附近區域所有依賴能量感應的設備發出刺耳的警報!
“噗!噗!”幾乎在噪音響起的同時,煙霧彈沉悶炸開,濃密粘稠、如同亡靈吐息的灰白色煙霧迅速彌漫開來,貪婪地吞噬著光線和視線。
“咻!咻!”熱源彈則爆發出模擬大型暴怒異獸活動的強熱信號,瞬間在監控屏幕上形成一片刺目的紅黃色斑塊!
“警報!警報!c7區發現高強度能量乾擾及未知煙霧擴散!”
“熱源反應劇烈!能量級數飆升!判定為高危入侵或大型異獸暴動!”
“巡邏三隊!四隊!立刻前往c7區查看!重複,c7區!最高警戒!”
“啟動備用監控係統!啟動區域防禦符文陣勢!能量柵欄輸出功率提升至臨界!”
獸舍區域瞬間被刺目的紅光和撕裂夜空的尖銳警笛聲淹沒!原本規律沉穩的巡邏衛隊立刻如同炸開的馬蜂窩,急促的腳步聲、呼喝聲、武器上膛的金屬撞擊聲混雜在一起,朝著煙霧彌漫、熱源爆發的角落瘋狂湧去!無形的防禦力場在強乾擾下劇烈波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
費騰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得近乎殘酷的弧度。乾擾器的倒計時在腦海中無聲跳動。兩分鐘。足夠了。他的身影如同真正的、被黑暗孕育的幽靈,在混亂的警報聲、刺目的閃光和衛隊嘈雜的呼喝聲中,悄無聲息地脫離了陰影,沒有帶起一絲氣流,精準地從“密巢”獸舍那形似巨蟲口器的特殊出口縫隙中融了進去。
留在原地的羅迪,蜷縮在乾擾器製造出的一個微弱而扭曲的臨時屏蔽場邊緣,仿佛一隻等待審判的蟲子。他死死盯著手中計時器上跳動的猩紅數字,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有如瀕死般的恐懼。遠處衛隊手忙腳亂的身影在煙霧和警報燈光中晃動,如同地獄的剪影。冷汗浸透了他肮臟的鬥篷,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個被無限拉長的酷刑。
當費騰如同滑膩的蛇般滑入“密巢”獸舍那狹長而濕潤的蟲型通道時,一股濃烈得足以令人窒息的腥臭氣息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感官上,瞬間徹底取代了外界草木的清新。這氣味是腐肉、是強酸、是無數蟲豸分泌物混合發酵的產物,粘稠得仿佛能黏住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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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豁然“開闊”,但呈現的景象絕非尋常獸舍,而是一個被精心構築、令人骨髓發寒的巨型地下蜘蛛巢穴仿生環境。
巨大的空間仿佛被某種遠古巨獸掏空的山腹。洞頂和四周嶙峋的岩壁上,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由特殊生物粘液構成的灰白色巨型蛛網。這些蛛網並非尋常的絲線,它們粗如兒臂,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類似枯死藤蔓般的灰敗色澤,層層疊疊,相互交織,如同垂死的森林般掛滿了整個視野。地麵上,堆積著令人作嘔的厚厚一層骸骨和甲殼碎片——有小型異獸的,也有辨識不出種類的。這些殘骸在幽暗的環境中呈現出慘白的輪廓,踩上去會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空氣極度潮濕粘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無數無形的蛛絲試圖鑽入肺腑,帶著濃重的黴味和腥膻。巢穴的最深處,那片被最厚重蛛網遮蔽的陰影裡,持續不斷地傳來令人頭皮炸裂的、密集到極致的“沙沙”聲,那是難以計數的幼蛛在黑暗的溫床中蠕動、啃噬、相互傾軋。
費騰的身影在這片死亡巢穴中,化作了沒有重量的幽魂。他緊貼著冰冷濕滑的岩壁和巨大的鐘乳石柱移動,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陰影最濃處或相對乾燥的岩石凸起上,避開地麵那些粘稠的積液和可能發出聲響的骸骨。他的動作流暢得如同預先設定好的程序,沒有一絲多餘。
然而,巢穴的“居民”並非毫無知覺。幾隻拳頭大小、複眼閃爍著貪婪凶殘紅光的“剃刀獵蛛”幼體,或從頭頂垂下的巨網中無聲撲落,或從岩壁的縫隙裡閃電般彈射而出,鋒利如剃刀的節肢直指入侵者的要害。費騰甚至沒有停下腳步,手中也未見任何武器。他隻是隨意地、精準地在黑暗中揮動指尖。指尖劃過的軌跡留下極其短暫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微光。撲來的幼蛛瞬間在空中凝固,如同被無形的冰霜凍結,隨即悄無聲息地裂解成數塊大小均勻的殘骸。粘稠的綠色體液甚至來不及濺射,就在一股無形的高頻震蕩力場下被瞬間蒸發殆儘,隻留下幾縷微不可察的腥氣。
他的目標清晰而冷酷——巢穴最深處,那張懸掛在數根巨大鐘乳石之間、覆蓋著厚厚一層如同活體能量絲絨般的巨型主網。
巨網的中心,一個臃腫龐大到令人心生恐懼的身影正陷入深沉的休眠。它比最豪華的馬車還要巨大,覆蓋著斑斕、厚重、仿佛由無數異種甲殼拚湊而成的硬殼。“織夢蛛後”每一次緩慢的呼吸,都帶動著那張承載它的巨網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同時牽動著整個巢穴內彌漫的、粘稠如油的能量場隨之脈動、加速。哪怕在深度休眠中,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令人靈魂戰栗的無形威壓依舊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壓迫著每一個靠近的生命體。在它龐大腹部的側方,幾顆半透明的、如同巨大淚珠般的卵囊緊緊吸附著,內部隱約可見蜷縮的、形態猙獰的異形胚胎黑影,如同鑲嵌在死亡王座上的詭異寶石。而它臃腫的後腹部,幾顆閃爍著瑩瑩紫光、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巨大絲腺,正是費騰此行的核心目標之一——蘊含著強大能量的“織夢紫晶腺”。
費騰在距離那張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巨型蛛網僅十米外的一處岩柱陰影中停下。冰冷的眼神如同手術刀,快速掃過蛛後龐大身軀的起伏節奏和能量逸散狀態,確認其處於深度休眠的脆弱期。
於是他不再需要隱藏,一步踏前,身影如同從虛影中完全凝實,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蛛網邊緣。他的右手抬起,五指張開,掌心正對蛛後腹部那幾顆珍貴的瑩紫絲腺。無形的能量在他掌心前方瘋狂彙聚、壓縮、塑形,凝聚成一柄肉眼無法看見、卻足以切割最堅硬合金的“高頻分子裂解刃”!這無形的利刃即將撕裂空氣,發出致命一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股沛然莫禦、如同實質般的恐怖震波,毫無征兆地從巨型蛛網後方那片最濃重的陰影中爆發出來!這震波詭異無比,它沒有傷害到沿途的任何一根蛛絲、一塊岩石、甚至沉睡的蛛後本身,仿佛擁有精準的識彆能力,所有的破壞性能量都如同無形的怒濤,僅僅針對費騰和他那即將發出的攻擊狂湧而來!
費騰的瞳孔驟然收縮成危險的針尖!一股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水灌頂!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反應超越了一切!在震波觸及身體的刹那,他並非選擇硬抗,而是在不可能中尋求生機!整個身體以一種完全違反物理常理的姿態瞬間扭曲、折疊、塌陷,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化作了液態的橡皮,試圖將排山倒海般的衝擊力從各個關節和肌肉的縫隙中卸開、滑走!
“嘭!”
如同被一柄無形的攻城錘正麵轟中!費騰整個人依然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出去!饒是他反應快到了極致,卸去了大部分衝擊力,那殘餘的力量依舊讓他五臟六腑如同移位,喉頭一甜。
“噗!”他落地時無法完全控製姿態,雙腳在地麵滑行了數米遠,帶起一溜火星和碎石,才勉強以單膝跪地的姿態穩住身形。覆蓋著吸光材質的緊身行裝多處出現了細微卻明顯的撕裂,露出了下麵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精密內襯,肩胛骨位置甚至傳來細微的骨裂聲。他猛地抬頭,兜帽下冰冷的眼神銳利如淬毒的匕首,死死鎖定震波襲來的方向——蛛網側後方的陰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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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光影如同水波般劇烈扭曲、蕩漾。兩個人影緩緩從虛空中“浮現”出來,仿佛他們一直就站在那裡,隻是之前被某種力量完美地隱藏了。
為首者,正是帕凡院長。他依舊是那身樸素的深灰色院長長袍,但此刻周身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如同晨曦初露時灑落大地的微光般的力場,柔和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堅韌。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靜中帶著洞穿一切虛妄的銳利,牢牢鎖定了費騰。在他身側半步,路西梅捷教授一改往日暴躁易怒的形象,麵色冷峻如冰封的湖麵,眼神中燃燒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仿佛要將眼前之人焚燒殆儘。他右手緊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骨質短杖,杖頭鑲嵌著一顆流轉著混沌光暈的黑色晶體。
“雖然還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來自何方,”帕凡院長的聲音平靜地在幾近死寂的巢穴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山嶽般的沉重威嚴,清晰地傳入費騰耳中,“但第一次在鎮子上交手時,你那獨特的、仿佛能切割空間本身的能量手法,以及刻意用混亂波動掩飾、卻依舊殘留的異獸之力特征,就讓我留了心。後續幾次獸舍出事,手法如出一轍,目標又都精準指向特定異獸的器官或腺體……線索便足夠清晰了。”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周圍令人作嘔的環境,“在此守株待兔,看來是個明智之舉。你果然來了。”
費騰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被震得麻木刺痛的手腕關節,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冰冷而扭曲的弧度。他用一種刻意壓低的、如同砂紙摩擦朽木般的嘶啞聲線回應:“哼,帕凡院長……果然名不虛傳,心思縝密得令人討厭。”他環顧四周遍布的、散發著粘稠能量波動的巨型蛛網和狹窄逼仄的岩石空間,肩胛處傳來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四支薄如蟬翼、邊緣流轉著高頻能量微光的無形刃翼緩緩從背後伸展而出,蓄勢待發。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不過……就算你們能猜到,又能奈我何?這精心打造的蛛巢,對你們那些依賴體型和蠻力的笨重異獸而言是絕佳的囚籠。大型異獸在這裡連轉身都困難,能量攻擊又會被這些貪婪的蛛網吸收大半。想在這種地方拿下我?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微微伏低身體,刃翼高頻振動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嗡鳴,做出隨時準備利用複雜地形遁走的姿態。
帕凡院長沒有理會費騰的挑釁,他轉頭看向身旁蓄勢待發的路西梅捷,聲音沉穩:“還是你來吧。我出手的話動靜確實太大……動作稍微快點。”
“那就……看我怎麼拿下你這個無禮的竊賊!”路西梅捷教授早已按捺不住胸中沸騰的怒火,聞言立刻上前一步,眼中厲芒暴漲!他抬手一拍,口中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喝:“解!”
他手中的骨質短杖瞬間發生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那並非普通的短杖解體,而是杖身如同活物般蠕動、分解,化作無數顆細如塵埃、閃爍著微光的晶瑩骨粒!這些骨粒並未散落,而是在一股無形力量的控製下,於眨眼間重新聚合、堆疊、齧合!
哢噠!哢噠!哢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