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訓練場旁那片備用草坪塗抹成一片溫暖而遼闊的橘紅,草葉尖上跳躍著最後的陽光,仿佛無數細碎的金箔在微風中搖曳。遠處,學院城堡的尖頂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像沉默的巨人守護著這片充滿活力的土地。
蘭德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感,仿佛肺部剛剛經曆了一場風暴。汗水小溪般從額角淌下,在沾滿草屑的臉頰和脖子上劃出一道道泥痕,癢癢的,他卻連抬手擦拭的力氣都沒有。旁邊,拉格夫像一頭剛結束衝鋒的野豬,攤成一個“大”字,同樣喘著粗氣,他那頭標誌性的紅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像一團燃燒後浸了水的火焰。戴麗則稍微優雅些,盤腿坐著,用一塊繡著精致花紋的手帕仔細擦拭著額角流下的汗漬,她的臉頰因劇烈運動而泛著健康的紅暈,像熟透的蘋果。
布倫特、艾略特、菲利絲還有其他幾個“紅獅隊”的成員,橫七豎八地或躺或坐,個個精疲力竭,但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純粹、酣暢淋漓的笑容,那是拋卻一切雜念,純粹沉浸在運動與協作中的快樂。剛剛結束的橄欖球友誼賽中,混亂而野蠻,充滿了身體碰撞的原始激情,卻也奇妙地加深了這群年輕人之間的羈絆。
“哈……哈……見鬼,‘鐵拳班’那群家夥是吃岩石長大的嗎?骨頭真他娘的硬!”拉格夫終於喘勻了一點氣,側過頭,咧開嘴,露出沾著草屑的白牙,對著不遠處同樣在喘氣的布倫特嚷道,“布倫特!剛才……剛才堵‘鐵拳班’那個大塊頭那一下,真他娘的帶勁!跟一堵活動的城牆似的,那家夥直接被你撞得原地起飛了!乾得漂亮!”他奮力抬起一隻沾滿泥土和草汁的手,豎起大拇指,手腕上還纏著有些磨損的皮質護腕。
布倫特隻是憨厚地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用蒲扇般的大手撓了撓被汗水浸得濕透的後腦勺,濃密的眉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汗珠。他龐大的身軀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此刻就像一塊經曆了海浪衝刷卻巋然不動的沉默礁石,可靠而堅實。
“帶勁是帶勁,”拉格夫話鋒一轉,又有點懊惱地捶了下身下的草地,草葉被砸得微微下陷,“可這幫家夥學精了!下次他們肯定專門找兩個泥鰍一樣靈活的家夥來纏住我!‘野豬衝鋒’估計沒那麼好使了!”他猛地坐起身,儘管腿肚子還在微微發抖,但那雙棕色的眼睛已經像發現了新獵物般閃閃發亮,“不行,我們得搞點新花樣!比如……讓艾略特這小子跑個詭異的折線假動作,吸引注意力?或者戴麗你給點不犯規的精神乾擾,讓他們判斷失誤半秒鐘?”
話題像被風吹動的蒲公英種子,自然而然地飄向了戰術的改進與推演。很快,討論從團隊配合延伸到了個人能力的挖掘與提升。拉格夫的熱情瞬間被徹底點燃,他一個有些勉強的鯉魚打挺站起來,身體雖然還有些搖晃,但整個人已經像被注入了新的能量,精神抖擻。
“嘿!說到戰鬥中的進攻手段!”拉格夫興奮地搓著手,走到旁邊同樣趴在地上喘氣的石牙野豬夥伴身邊,親昵地拍了拍它覆蓋著岩石般堅硬皮膚的側腹,唾沫星子在夕陽的光束中清晰可見地飛濺,“我跟我家老夥計,這幾天可沒閒著,又琢磨出個新招!叫‘岩崩衝襲’!怎麼樣,這名字夠不夠勁?夠不夠霸氣?”他得意地環視眾人,仿佛已經看到了這一招在戰場上大放異彩的場景。
“怎麼個崩法?聽起來像是要把自己當投石機扔出去?”艾略特好奇地支起身子問道。作為隊伍裡速度最快的風屬性能力者,他對這種純粹依靠蠻力與爆發力的招式總是抱有一種混合著好奇與敬畏的興趣。
“簡單!粗暴!有效!”拉格夫擺開架勢,雙腿微屈,重心下沉,雙臂誇張地張開,仿佛在環抱一塊無形的巨大岩石。感受到主人的戰意,石牙野豬也配合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粗壯的四肢刨了刨地麵,體表開始泛起土黃色的微光,周圍的草葉無風自動。“老夥計在前,我在後,鎖定目標後,他發動全力衝鋒的瞬間,我精準地跳上他寬厚的後背,借助他那股狂野的衝勢往後下方一推,將自己像炮彈一樣發射出去!同時,在空中凝聚岩甲的能量,讓全身覆蓋上一層岩石外殼,增加重量和衝擊力!最後,”他猛地向前做了一個極其誇張的飛撲撞擊動作,帶起一陣草屑和塵土,“轟——!像一顆隕石砸進敵陣!落地時產生的衝擊波加上老夥計緊隨其後的踐踏!保管把他們的防線撕開個大口子,攪個人仰馬翻!”他眉飛色舞,雙臂揮舞,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對手陣型崩潰、狼狽不堪的畫麵。“怎麼樣?是不是狂野又實用?”
戴麗的冰藍色眼眸眨了眨,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指尖有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念動力場在擾動著空氣,發出細微的嗡鳴:“聽上去力量感十足呢,拉格夫。衝擊力和破壞範圍想必都很可觀……不過這破壞力是不是容易過大?太容易犯規了?”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擾,“不過……聽著你的新招式,我最近也在思考,我的攻擊手段是不是太單一了?除了用念動力進行控場、束縛、偏轉攻擊,或者製造一些簡單的力場護盾,好像……缺乏一種能夠一錘定音、瞬間改變戰局的強力攻擊方式。”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認真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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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拉格夫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誇張地跳起來,手指著戴麗,笑得前仰後合,幾乎要喘不上氣:“噗哈哈哈!戴麗!彆逗了!你還缺強力攻擊?你那念動力場要是真的‘上足馬力’,毫無保留地全力爆發出來,對麵彆說被碾成渣了,怕是連基本粒子結構都要被你抹平了!直接從這個世界上‘抹除’就完事了!還需要開發啥新花樣?”他努力模仿著戴麗平時冷靜、清晰的指揮語調,捏著嗓子說道:“像這樣‘目標鎖定,念動力場——過載衝擊!’嗖——啪!然後前麵啥都沒了!”他兩手猛地一攤,做了一個徹底消散的動作,表情極其滑稽。
周圍的隊員們都被他這惟妙惟肖的誇張表演和描述逗得哄堂大笑,連一向沉默寡言的布倫特也發出了沉悶而渾厚的笑聲,肩膀微微聳動。菲利絲更是笑得直接趴在了艾略特的背上。戴麗無奈地抿了抿嘴,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被調侃的紅暈,倒也沒出言反駁。她清楚拉格夫雖然說得誇張,言辭粗俗,但某種程度上也確實道出了她能力潛在的那份恐怖之處——那是一種觸及規則層麵的、近乎徹底“抹消”的力量。隻是她天性追求精準、可控與效率,極少主動去觸碰、更彆說去嘗試掌控那種狂暴而難以約束的、充滿毀滅性的力量層次,那畢竟與她冷靜理智的性格背道而馳。
笑聲漸歇,如同潮水般退去,草地上恢複了片刻的寧靜。蘭德斯依舊仰望著天空,那裡已被夕陽渲染成一片瑰麗而深沉的紫紅色,幾縷被拉長的薄雲像天神戰車上飄落的、仍在燃燒的餘燼,緩慢地變幻著形狀。
他輕輕歎了口氣,這歎息聲在安靜下來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識地抬起手,用指尖摩挲著手腕上那枚冰涼而光滑的青金石手環——那是他的夥伴“小轟”在非戰鬥狀態下的形態。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清晰的迷茫,傳入每個夥伴的耳中:“你們……都在不斷進步,有著明確要強化的方向,或者本身就擁有著決定性的力量。”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手環表麵的紋路上滑動,“而我的能力呢,‘千變萬化’,雖然適應性是強,防禦、束縛、變形攻擊……麵對各種情況似乎都能找到應對之法。但感覺……在純粹的攻擊強度上,在那種足以瞬間決定勝負的絕對破壞力上,總是差那麼點意思。就像……就像缺少了最關鍵的那塊拚圖,缺一種能在我需要時,毫無花巧地、徹底粉碎一切的爆發力。”
“凡爾賽!赤裸裸的凡爾賽啊!蘭德斯你絕對是故意的!”拉格夫立刻把“矛頭”轉向他,幾步跨過來,帶著一身汗水和草屑的氣息,一屁股重重坐在蘭德斯旁邊的草地上,震得地麵都似乎微微晃了晃。他瞪圓了眼睛,手指幾乎要戳到蘭德斯的鼻尖,聲音因為激動而再次拔高:“北部礦區!才過去多久你就忘了?對付那頭從地底鑽出來的、惡心巴拉的屍獸大地蚓的時候!你那記……那記叫什麼來著?對!‘開天辟地斬艦刀’!我的天!轟隆——!!!”
他再次模仿著爆炸的巨響,手臂用力向前揮出,仿佛要再現那驚天動地的一擊,“那家夥,體型跟座小山頭似的,覆蓋著厚實的甲殼、骨板和粘液,直接被你那一刀,從正中線劈成了兩半!不,不是兩半,是劈得粉碎!連點像樣的殘骸都沒剩下多少!那場麵,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頭皮發麻,脊背發涼!那叫強度不足?那根本就是毀天滅地級彆的核打擊!”
拉格夫繪聲繪色的描述,瞬間將眾人的記憶強行拉回了那個陰暗、潮濕、充滿腐臭氣息的礦山深處。記憶中那龐大扭曲的屍獸身軀,閃爍著詭異幽光的骨殼,以及蘭德斯在絕境中揮出那一刀時,所爆發的、令人靈魂都為之戰栗的毀滅性能量洪流。空氣仿佛都因為這份沉重而驚悚的回憶驟然凝固,輕鬆的氛圍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蘭德斯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而苦澀的笑容,他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攤開的、指節分明的手掌上。掌心似乎還能隱約感受到當時那股如同脫韁野馬般奔湧、幾乎要撕裂他每一條神經、每一寸肌肉的狂暴力量。那力量雖然強大,卻充滿了陌生與危險。“問題就在這裡,拉格夫。”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後怕:“就是那次之後……那把武器……”他頓了頓,仿佛那個詞本身就蘊含著千鈞重量,需要耗費力氣才能說出口,“那把異骨武器,我……不太敢用了。它不像小轟的其他形態那樣如臂使指,它更像是一頭沉睡在我靈魂深處的凶獸,充滿了不可控的野性。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次強行喚醒它的時候,是我駕馭了它,還是……它吞噬了我。”他的指尖微微蜷縮,仿佛在抗拒著那份力量的誘惑。
戴麗臉上的輕鬆神色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敏銳的洞察和深切的擔憂。她那如同湖泊般清澈的雙瞳反射著天邊最後一點橘紅的餘暉,眼神卻變得異常認真和嚴肅:“蘭德斯的擔憂非常有道理,甚至可以說是必要的謹慎。”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像是一盆冷水澆熄了拉格夫帶來的燥熱,“一件威力巨大卻無法被有效控製、甚至可能對使用者自身造成不可逆反噬的武器,無論它看起來多麼強大,展現過多麼輝煌的戰績,本質上都不能算作是‘屬於’我們的可靠力量。它更像是一把雙刃劍,傷敵亦能傷己。”她看向蘭德斯,目光清澈而堅定,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關鍵在於,”她強調道,“如何真正地去理解它,適應它所蘊含的法則,找到與它共存並最終駕馭它的方法。否則,它永遠隻會是一個潛藏在身邊的、不知何時會爆發的巨大威脅,而不是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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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德斯抬起頭,迎上戴麗那充滿理性與關懷的目光,眼中是深深的認同和更加深重的無奈。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濕後更加淩亂的頭發,讓幾縷發絲不羈地翹起。“是啊,但是掌控……談何容易。”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力感,“異骨武器這種東西,本身就極其稀有,違背常規的物質與法則。我翻遍了圖書館的相關區域,連帶著‘異骨’、‘活體武器’、‘共鳴駕馭’關鍵詞的記載都少得可憐,大多語焉不詳,更彆說找到真正擁有豐富使用經驗、能給予我切實指導的人了。”
他的目光越過了身邊喧囂或沉思的夥伴們,投向遠處學院建築群在愈發深沉的暮色中勾勒出的、沉默而宏偉的黑色剪影,語氣裡充滿了迷茫,“學院這麼大,知識的儲備號稱如海洋般豐厚……可到底誰才能在這個冷僻而危險的領域,為我點亮一盞前行的燈呢?”
夕陽終於徹底沉入了遠方的地平線之下,隻在天邊留下一道狹長的、如同灼燒後的傷口般的暗紅色雲霞。溫暖的橘紅被清冷的靛藍與灰紫取代,眾人的影子在迅速暗淡的草地上被拉得越來越長,最終模糊消散。喧鬨過後的草坪,陷入了一種帶著各自思考的、短暫的沉默之中,隻有晚風拂過草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學院鐘樓報時的悠揚鐘聲。
與此同時,學院管理樓層。與夕陽草坪那份帶著體溫和青草芳香的溫暖喧囂截然不同,這裡是冰冷石壁與光滑大理石構成的肅穆空間。高大的拱頂投下深邃而沉重的陰影,光可鑒人的地麵清晰地映出匆匆而過的教授和資深學員們的身影,但他們行走時卻幾乎聽不到腳步聲,隻有一種近乎凝滯的、令人不自覺放輕呼吸的安靜。空氣裡彌漫著舊書卷沉澱的墨香、維持器物光潔的石蠟,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冷的消毒水氣味,混合成一種獨特而略帶壓迫感的氛圍。
蘭德斯、拉格夫和戴麗三人,帶著一身還未完全散儘的汗水和草屑氣息,與這裡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他們站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門前,門板是由某種致密的硬木製成,上麵有著天然形成的、如同流水般的紋路。門楣上方,鑲嵌著一塊被打磨得極其光滑的黃銅門牌,上麵用優雅而繁複的花體字刻著:“副院長彌多·達德斯”。門緊緊地關閉著,門縫裡透不出絲毫光亮,黃銅門把手摸上去一片冰涼,仿佛很久未曾被人觸碰過。
“嘖,又不在?”拉格夫有些不耐煩地撇撇嘴,伸手用力推了推門,門扉紋絲不動,顯示出極好的密封性和重量。“這位副院長大人最近是不是又去外麵‘遊學’、‘考察’了啊?簡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都來碰運氣第幾次了?”
戴麗輕輕拉了拉他有些臟汙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注意音量,在這種安靜的環境裡,他的聲音顯得過於響亮。她轉向蘭德斯,壓低聲音說:“看來今天又白跑一趟了。達德斯副院長據說遊曆廣泛,見識淵博,或許真的對異骨這類偏門事物有所了解。隻可惜……”
蘭德斯臉上難掩失望之色,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緊閉的、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的門扉,眼神中帶著一絲不甘,仿佛希望能穿透這厚重的木板,看到裡麵是否真的空無一人。
“走吧,看來今天是碰不到副院長了……”他有些泄氣地轉過身,聲音有些低沉,“再想想彆的辦法,或者去檔案館碰碰運氣。”
三人轉身,沿著空曠而冷清的走廊向外走去,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石壁間回蕩,顯得有些突兀和孤獨。剛走到一個光線略顯昏暗的拐角處,差點與一個抱著一大摞文件、匆匆而來的人影撞個滿懷。
“唔!小心點噢!”一個溫和而略帶驚訝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