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麻利得不像個學者,更像是個從業幾十年的主廚,迅速地將那套高級廚具分門彆類地安置在順手的位置,然後又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獨自一人將那個沉重的大型通風櫥櫃安裝到指定位置並啟動測試。通風係統發出低沉的、高效的嗡鳴,確保任何烹飪過程中可能產生的異味都會被瞬間抽走。接著,他變戲法般從那個巨大的冰鮮展示櫃裡取出了幾條已經初步處理好的“魚”。這些魚的形態各異,和平素常見的食用魚有所不同:有的鱗片細小而密集,在燈光下閃爍著彩虹般流動的光澤;有的通體晶瑩剔透,如同最純淨的水晶,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內部纖細的骨骼;還有的則覆蓋著一層仿佛岩石般的、布滿苔蘚狀紋路的厚重骨甲。
“瞧,這是‘虹霓鱒’,生活在‘養靈泉’裡的寶貝,肉質細膩得入口即化,富含的特殊油脂對精神力有溫和的滋養效果,最適合高溫快煎,瞬間鎖住汁水和風味……”西蒙斯教授一邊如數家珍地介紹,一邊嫻熟地將一條彩虹色魚排拍上薄薄的秘製粉料,放入燒得恰到好處的平底鍋中,熱油立刻發出“滋啦”一聲無比悅耳的聲響,白色的蒸汽帶著誘人的香氣升騰而起。
“這個是‘水晶刺身魚’,隻出產在極寒的深水靈脈,生命能量純粹,生食方能體驗其極致鮮美,入口冰涼爽滑,帶著深海寒泉特有的清甜回甘……”他說話間,已將另一條透明如玻璃的魚用一把薄如蟬翼的菜刀迅速切成均勻的薄片,如同展開一件藝術品般,精心擺放在鋪著碎冰的青瓷盤上。
“還有這個,‘岩斑鯛’,彆看它外殼硬得像石頭,這可是它吸收地脈能量形成的天然保護層,內裡的肉質緊實彈牙,風味濃鬱,最適合用果木低溫慢熏,讓煙熏的香氣慢慢滲透,賦予它獨特的靈魂……”他將最後一條骨甲魚放入一個造型古樸、內部有微光流轉的快速熏烤爐中,設定好參數。
他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充滿了廚師特有的韻律感和美感。煎鍋在他手中輕輕顛動,魚排表麵迅速呈現出均勻誘人的金棕色網格狀焦痕;冰盤上的刺身薄片被他擺放得錯落有致,在乾冰冰鎮之下如同雪地裡綻放的花瓣;充能快速熏烤爐的觀察窗內,骨甲魚在嫋嫋的青白色果木煙中緩緩變化著顏色,從灰白轉向深沉的琥珀色。更令人叫絕的是,他隨手從旁邊一個散發著靈氣的盆栽裡摘下幾片散發著薄荷與檸檬混合清香的銀色葉子,用手指揉碎了,均勻地撒在即將出鍋的香煎虹鱒上;又取出幾顆類似聖女果、卻通體鮮紅欲滴的漿果,輕輕擠壓,將酸甜的汁液如同畫龍點睛般淋在水晶刺身上;最後,用一種散發著微光、似乎蘊含著微弱能量的金色粉末狀香料,細致地塗抹在熏烤好的岩斑鯛的骨甲縫隙和暴露的魚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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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幾盤拚配在一起色香味俱全、造型宛如藝術品的“多味花式魚”拚盤就擺在了三人麵前。香煎虹霓鱒表皮金黃酥脆,點綴著翠綠的奇異香草和閃亮的銀色碎葉,散發著焦香、油香與植物清香的完美混合氣息;水晶刺身薄片堆疊如皚皚雪山,淋著鮮紅剔透的漿果汁,旁邊配著一小撮嫩綠的芥末苗,晶瑩剔透得讓人不忍下箸;煙熏岩甲鯛則呈現出深沉的、如同蜜糖般的琥珀色澤,厚重的骨甲被巧妙地撬開一角,露出內部冒著熱氣、紋理分明的白色魚肉,獨特的果木煙熏香氣混合著那微光香料的奇異芬芳,構成了一種複雜而誘人的嗅覺體驗。
拉格夫看著眼前這畫風與之前所有工坊都截然不同的“研究成果”,回想起剛才的金屬風暴、數據洪流和此刻鼻尖縈繞的誘人香氣,強烈的反差讓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語氣裡帶著毫無惡意的、善意的調侃:“教授,您這工作室……真是……彆具一格,獨樹一幟啊!我差點以為我們走錯門,來到哪個美食大賽的現場了!”
西蒙斯教授毫不在意那份調侃意味,反而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中氣十足:“美食之道,亦是探索生命能量與自然饋贈如何和諧相處的至高學問哦。異獸世界的食材,蘊藏著無窮的奧秘與可能性,了解它們、烹飪它們、最終讓食用者感受到幸福與滿足,這本身就是最深刻的研究與實踐……來,彆光看著,趁熱,好好嘗嘗!給我來點最真實客觀的反饋吧!”
拉格夫將信將疑地,帶著幾分好奇,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塊香煎虹霓鱒最肥美的魚腩部位,送入口中。牙齒輕輕咬破那層酥脆表皮的瞬間,滾燙、豐腴、鮮美到極致的汁水混合著魚肉極致的嫩滑,如同爆炸般在口腔中擴散開來,隨後,那奇異銀色碎葉帶來的清涼感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檸檬香氣緊隨其後,完美地中和了油膩感,帶來了層次分明的味覺體驗。他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咀嚼的動作都停頓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豔與滿足,含糊不清地、激動地嚷道:“唔!唔唔!這個味道……絕了!真他娘的絕了!我感覺……我感覺舌頭都要幸福得融化了!”
蘭德斯和戴麗也各自懷著好奇品嘗了自己麵前的菜肴。蘭德斯選擇的是需要動手剝開部分外骨甲的煙熏岩斑鯛,他用特製的小叉子挑出一塊緊實雪白的魚肉,放入口中,那肉質彈牙而有嚼勁,濃鬱的煙熏木香已經完全滲透進去,咀嚼之間,那金色的微光香料則帶來一絲奇異的、仿佛能輕微刺激精神、讓人為之一振的微麻感,整體口感獨特、豐富而令人印象深刻。
戴麗則更傾向於那盤水晶刺身,她用筷子夾起一片薄如蟬翼、幾乎透明的魚肉,蘸上一點特製的、散發著清新酸味的醬汁,小口送入唇中。冰涼滑嫩的魚肉幾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化開,帶著深海特有的、毫無腥氣的清冽甘甜,而那漿果汁的微酸則完美地激發並提升了這份極致的鮮甜,讓她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也微微亮了起來,輕輕點了點頭。兩人雖然沒有像拉格夫那樣誇張地大呼小叫,但臉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無法掩飾的讚賞神情。
這“舌尖上的異獸學”,以其最直接、最本質的方式,征服了他們的味蕾,確實讓人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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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終於完全沉入地平線之下,天邊隻留下一抹淡淡的、如同羞赧紅暈般的霞光。
當空氣中誘人的美食香氣被一種新塗刷的、略帶刺鼻的化學塗料氣味所取代時,三人知道,他們已經抵達了名單上最後一個,或許也是最神秘的一個目的地——索菲亞城尼古拉斯教授的臨時工坊。
這處工坊坐落在宿舍區邊緣一塊相對隔絕獨立的空地上,在愈發濃重的暮色中,它像一個高大的、沉默的、拒絕與外界交流的黑色方盒子,被厚厚的、多層複合的黑色遮光幕布從頂到底嚴密地包裹著,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一絲光線能從中透出,仿佛一個吞噬光明的實體。周圍的環境也異常安靜,不同於範德爾工坊的喧囂,也不同於崔妮蒂工坊的低鳴,這裡的寂靜是絕對的,仿佛連聲音都被那厚重的幕布吸收、消解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新鮮氣密塗料的味道,更加重了這裡的封閉和與世隔絕之感。
皮卡的車鬥裡,為此處運送的貨物也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除了大量桶裝的、氣味刺鼻的專用氣密塗料和成卷的、手感沉重、完全不透光的加厚遮光幕布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被安置在特製防震箱內、由三人合力才能小心搬運的精密裝置——一套結構極其複雜、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多用途窺鏡套組。各種不同口徑、不同曲率的高精度透鏡,形狀各異的棱鏡,以及表麵鍍有特殊膜層的反光鏡、曲光鏡,被如同俄羅斯套娃般精巧而穩固地嵌套組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充滿幾何美感和神秘功能的整體,僅僅是看著它,就能感受到其背後所代表的、對光線極致操控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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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教授親自在工坊唯一的入口處——一個同樣被厚重幕布掩蓋的狹窄門洞前——安靜地等候著。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樣式古樸甚至有些過時的亞麻長袍,身形瘦長,站姿卻如古鬆般挺拔,氣質沉靜得如同無波的古井。他的麵容在漸濃的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刻意隱藏在光影的交界處,唯有那雙藏在寬大黑色鏡框後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著異常深邃的光芒,如同兩口能吸納所有光線、又能洞穿一切表象的古井,仿佛生來就是為了直視光線那最本源、最隱秘的奧秘。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能穿透寂靜的磁性與平靜:“辛苦了,各位請隨我進來。最後的工作,需要借助你們的手,來完成這間暗室的最後封閉。”
掀開厚重的門簾,工坊內部的空間比從外麵看起來要寬敞許多,但此刻顯得格外空曠和壓抑。大部分牆壁和天花板都已經被塗刷成了毫無反光的、吸收一切光線的純黑色,置身其中,如同漂浮在宇宙最深邃的虛空背景裡,方向感和距離感都變得模糊不清。剩下的工作,就是在尼古拉斯教授近乎苛刻的指導下,徹底封閉所有可能漏光的細微縫隙——用特製的刮刀將粘稠的氣密塗料仔細地塗抹在每一處接縫、每一個螺栓孔洞上;將最後幾卷沉重得如同鉛氈般的遮光幕布,以精確的重疊方式覆蓋在預留的區域,並用特製的、帶有軟墊的壓條牢牢固定;最後,則是在預留的幾個觀察位上,小心地安裝、調試那套精密的窺鏡裝置,每一個旋鈕的鬆緊,每一塊鏡片的角度,都必須在教授那雙銳利眼睛的監督下,調整到分毫不差。
整個過程中,尼古拉斯教授的要求嚴格到令人窒息。他會用一支極其微弱、光線集中如針尖的特殊檢查燈,一寸寸地掃描所有可能漏光的地方,任何一點哪怕是理論上存在的瑕疵都無法逃過他的審視:“光是無孔不入的間諜,也是最為嬌貴的演員。”他偶爾會低聲解釋,聲音在空曠的黑暗空間中回蕩,“我們必須為它搭建一個絕對純淨、不受任何乾擾的舞台,它才會展現出最真實、最驚人的表演。”三人一絲不苟地執行著,在僅靠幾盞亮度被調到最低、且加了遮光罩的紅光工作燈照明的環境中默默忙碌,仿佛在進行一場莊嚴而神秘的儀式。
當最後一塊幕布被無痕固定,最後一組窺鏡也被調試到最佳狀態後,尼古拉斯教授示意關閉所有工作燈。瞬間,整個工坊內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之中。這不是普通的夜色,而是視覺被完全剝奪的、令人心生恍惚與不安的純粹虛無。沒有一絲光,沒有一絲來自外界的聲息,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和血液流動的聲音都仿佛被這極致的寂靜放大,變得震耳欲聾。絕對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形狀、所有顏色,也吞噬了時間感和空間感,連自身肉體的存在都變得有些可疑。
“好了,現在,請儘量保持安靜,不要移動,試著用除了視覺之外的其他感官,好好感受一下這份‘空’與‘靜’吧。”尼古拉斯教授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卻又帶著一種引導性的力量。
在這絕對的寂靜和虛無中,感官被剝離後又似乎被無限放大。皮膚能感受到空氣最細微的流動,耳朵能捕捉到自身血液奔流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次心跳的時間,也許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一點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細小光芒,在黑暗的某個角落亮起。那是尼古拉斯教授點燃了一支特製的、燃燒緩慢、光線發散被嚴格約束著的冷光棒,那光芒微弱得僅僅能照亮他拿著光棒的手指,如同漆黑夜空中唯一的一顆孤星。
接著,是細微到幾乎無法被聽覺捕捉的、精密的金屬部件旋鈕轉動時發出的摩擦聲,以及高品質光學玻璃在框架內輕微調整角度時產生的、幾不可聞的輕響。教授開始了他的操作。他靈巧而穩定的手指,在完全依賴肌肉記憶和超凡觸覺的黑暗中,精準地撥動著窺鏡裝置上那些冰冷的旋鈕和撥杆,細微地調整著複雜透鏡組的角度、棱鏡的折射方向,並在窺鏡光路中某些經過精確計算的特定節點上,安放了一些極細小的、似乎蘊含著不同能量屬性的天然水晶、奇異礦核之類的事物。
而一開始那點微弱如豆的螢火之光,在這套由他親手搭建的、如同迷宮般精密的鏡片陣列中,開始被引導、被馴服。它被聚焦成更細更亮的光束,又被棱鏡分解成隱約的色散,繼而被特定的透鏡重新組合、增強,在某些節點被那些奇異材料賦予微妙的屬性變化……黑暗依舊是這片空間絕對的主旋律,但漸漸地,一些極其細微的、原本不可見的分散光路,開始在這片絕對的墨色背景中顯現出它們纖細的軌跡。它們如同最纖細的、由純粹光線本身編織而成的銀色蛛絲,若有若無,仿佛隨時會斷裂消散,卻又在精妙的約束下變得越來越清晰、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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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精準,細微的金屬旋鈕轉動聲如同在黑暗中演奏著一曲無聲的、複雜的密碼樂章。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已與這光、這鏡、這黑暗融為一體。最終,他將其中一道被反複聚焦、增強到能量極限的、細若發絲卻凝實無比的熾白色光束,如同引導一條奔騰的微型光之河流,精準地引導向窺鏡裝置末端一個結構最為複雜、由多種稀有棱鏡複合而成的終極聚焦節點。
就在那束凝聚了無數心血與計算的光線,精確射入複合棱鏡焦點的瞬間!
“噗——”
一聲輕微得如同睡夢中翻身、又如同深海魚群吐出一個氣泡般的奇異輕響,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束原本細若遊絲、仿佛隨時會湮滅的極限光線,在那神秘的焦點處,竟猛地“炸開”!這不是爆炸的毀滅與混亂,而是創造的、生命初綻般的絢麗綻放!一蓬微小卻璀璨奪目、蘊含著驚人能量與信息的、如同幻想中最絢爛煙花般的彩色光點群,驟然從焦點處迸發出來!赤紅如焰,靛藍如深海,翠綠如初春新葉,明黃如熔金……無數細小的、仿佛擁有自己生命的彩色光點在黑暗中歡快地迸射、旋轉、交織、碰撞,瞬間將原本死寂的暗室映照得如同微觀的夢幻星河!它們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在極致綻放後,遵循著某種奇妙而和諧的物理法則與能量軌跡,如同被無形的手牽引著,緩緩飄落、盤旋、最終湮滅,在視覺中留下短暫卻足以烙印心靈的、驚豔絕倫的光之軌跡。
然而,神奇遠未結束!就在這蓬“光之煙花”極致綻放、無數彩色光點無序卻又有序地飄散的同時,就在旁邊一個特製的、絕對水平的非反光支架上,幾張事先放置好的、巴掌大小的、表麵看起來空無一物的特殊感光底片,其光滑的表麵如同被一支無形的、蘸取了星河色彩的畫筆瞬間拂過!那些飄散的、蘊含著不同能量屬性的彩色光點及其運動軌跡,竟然被某種超越常規物理法則的方式,清晰地、同步地烙印在了這張底片之上!
光影交錯間,底片上迅速顯現出一幅朦朧而優美、充滿了靜謐詩意的畫麵——那是一片月光下的幽靜森林!皎潔的月光如同輕柔的紗幔,穿過高大樹木茂密枝葉的縫隙,在鋪滿落葉的林間小徑上投下斑駁陸離、明明暗暗的光影,仿佛能聽到微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感受到林間特有的濕潤與寧靜。仿佛剛才那瞬間爆發又消逝的光之奇跡,其所有的信息、所有的美感,都被某種難以理解的技術,永恒地捕捉、壓縮、再現在了這方寸之間的底片之上!
“這……”戴麗清冷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抑製的、細微的顫抖,她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冰藍色眼眸,在黑暗中努力地睜大,倒映著那正在緩緩消散、如同星塵般美麗的彩色光屑,裡麵充滿了純粹的、近乎孩童般的驚歎與難以置信,“教授……您對光線的這種……引導、編織和瞬間捕捉定影的技術……這已經徹底超越了現有純粹光學技術的範疇……這簡直是……魔法!是唯有神明才能觸及的領域!”她發現自己貧乏的詞彙庫,完全找不到更貼切的詞語來形容眼前這徹底顛覆她所有科學認知的景象。
尼古拉斯教授在黑暗中似乎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並未直接回應戴麗那充滿震撼的讚歎。他隻是小心地、用戴著特製手套的手,取下那張剛剛從無到有、顯現出林間月色的神奇感光底片,仔細檢查了片刻,然後將其放入一個內部也是純黑色的、能夠完全隔絕一切光線的特製保存盒中。“暗室封閉任務完成,你們的工作非常出色。再次感謝。”他的聲音依舊保持著那種古井無波的平靜,帶著明確無疑的送客意味。
三人憑借著記憶和對空氣流動的感知,摸索著走向進來時的門口。
蘭德斯走在後麵,他的右手已經觸摸到了那厚重、冰冷的遮光門簾的粗糙布料,準備將其掀開,讓外界的氣息湧入這片過於純粹的黑暗。就在這時,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胸腔微微起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吸氣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勇氣。他猛地轉過身,麵向那片幾乎吞噬了尼古拉斯教授身形的深邃黑暗,聲音因為緊張和急切而顯得有些發緊,清晰地穿透了寂靜:
“尼古拉斯教授!”蘭德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請等一下!您……您是否認識一位名叫堂雨晴的學生?”
黑暗中的身影,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輪廓停頓了一下。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尼古拉斯教授的聲音才再次傳來,語調平穩,卻似乎比剛才多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意料之外的停頓,仿佛某個精心維持的平衡被悄然打破:“堂雨晴?當然。她是我們索菲亞學院近年來最引人注目的學生之一,戰鬥天賦卓絕,在光影感知與靈性構架方麵也有獨特的才能,想不注意到她都難。”他頓了頓,語氣轉為一種謹慎的探詢,“她怎麼了?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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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德斯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撞擊著肋骨,他努力組織著語言,試圖讓聲音聽起來儘可能的平靜、客觀,卻又無法完全掩飾那份深切的關切:“不,並非出了具體的事情……隻是……即使在昨天,大家一起非常開心地參加學院花車遊行,或者在之後氣氛輕鬆的茶餐會上,我……我無意中注意到,她眉宇之間,似乎總縈繞著一絲化不開的憂鬱……她的笑容很美,但有時候,感覺那笑容的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很沉重的東西。”他的話語到了最後,那份試圖克製的擔憂,終究還是如同水底的暗流,隱隱浮現了出來。
暗室中,陷入了一片比之前絕對黑暗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寂靜。隻有三人竭力壓抑的、細微的呼吸聲,以及那仿佛回響在耳邊的、自己心臟搏動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久到蘭德斯幾乎以為教授不會再回答,或者已經悄然離去時,尼古拉斯教授低沉而緩慢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那聲音裡帶著一絲複雜的、近乎歎息的意味,而且壓得更低,仿佛怕被這黑暗本身偷聽了去:
“孩子……你的觀察,比我想象的還要敏銳得多。”他似乎在字斟句酌,每一個詞都承載著重量,“我雖然並不了解具體的內情,畢竟,那涉及到學生個人以及其身後家族的私密事務,外人難以窺其全貌……但身處學院,總難免會聽到一些風聲。據說,她的家族最近……似乎在向她施加一些壓力,為她指派了一些……在她原本的學業和研究之外的、額外的‘家族事務’與必須達成的‘目標’。”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評估接下來的話是否該說,語氣變得更加凝重,聲音也低得幾乎如同耳語,需要蘭德斯集中全部精神才能聽清:“而且,根據一些零星的、未經證實的傳言……這些被指派的事務和目標的性質…似乎……與她平素在學院中所展現出的那份純粹的心性、以及本身的熱忱與追求……並不完全契合,甚至可能……存在某種根本性的衝突。這……或許就是你所感受到的那份‘沉重’的來源,給她帶來的困擾和內心壓力,恐怕不小。”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教授。”蘭德斯鄭重地、幾乎是屏著呼吸說道,聲音低沉而沙啞。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他心中那份盤旋已久的、模糊不清的擔憂與猜測,終於被這來自權威渠道的、謹慎而隱晦的證實所擊中。一塊沉重的、冰冷的鉛塊仿佛終於落地,但激起的並非塵埃,而是更加洶湧、更加灼熱的決心與焦慮。
厚重的遮光門簾終於被掀開,外界已然降臨的夜色與遠處建築物的燈火光芒,如同積蓄已久的洪水般洶湧湧入,強烈的不適感讓三人都下意識地緊緊閉上了眼睛,或抬起手臂遮擋。學院的路燈已經亮起,在暮靄中暈染開一團團溫暖的光暈,天空是深邃的藍黑色,邊緣還殘留著一絲夕陽燃燒殆儘後的暗紅,為這片古老的學術之地披上了一層靜謐而略帶憂傷的薄紗。
在將空空如也的加固皮卡開回倉庫的路上,拉格夫依舊沉浸在一天之內體驗冰火多重天的極端興奮之中,步伐輕快得幾乎要在地麵上跳躍起來。他揉著仿佛還殘留著西蒙斯教授那絕妙烤魚滋味的肚子,意猶未儘地咂摸著嘴,喋喋不休地分享著感受:“那煙熏岩斑鯛的味兒,真是絕了!還有崔妮蒂教授那虛擬異獸大亂鬥,嘖嘖,比咱們在實戰競技場裡真刀真槍乾架還刺激!範德爾教授那手搓火箭車的本事,簡直不是人……艾爾維斯教授能把爛泥巴變成藝術品……今天可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他沒注意到,身邊兩位同伴的沉默,與他的興高采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戴麗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目光卻時不時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掠過旁邊駕駛位上蘭德斯的側臉。她敏銳地捕捉到了蘭德斯周身籠罩的那份不同尋常的、幾乎要實質化的沉靜。他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麵,但那雙總是閃爍著分析與冷靜光芒的灰綠色眼眸,此刻卻顯得有些空洞和失焦,眉頭習慣性地輕蹙著,仿佛在努力解構一個無比複雜的難題。車窗外的路燈流光,如同斷續的金線,一次次劃過他的臉龐,卻未能驅散那層由內而外透出的、心事重重的陰翳。
而蘭德斯,他的雙手雖然穩健地握著方向盤,但他的思緒,早已掙脫了皮卡的束縛,飛越了眼前熟悉的路景,飛向了那個總是帶著溫婉含蓄笑容、眼神清澈卻似乎總藏著一段難言憂鬱的索菲亞少女身影。家族的壓力?與心性不合的目標?那沉甸甸的、看不見的擔子,究竟是什麼?會讓她那雙專注於捕捉光影美的眼睛,蒙上怎樣的陰影?下一次見麵,他該如何自然地開口?如何才能在不觸及她傷痛的前提下,了解到真相?又該如何……才能幫到她,哪怕隻是分擔一點點那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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