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仿佛是自深淵最底層湧出的、具有生命與惡意的暗紫色巨浪,帶著吞噬一切的凶戾氣勢,瞬間淹沒了門前石廳的每一寸空間!
光線,無論是萊因哈特教授周身爆發的能量之影,還是堂正青都尉那淡金色的護盾光暈,亦或是戴麗倉促間展開的念動力壁壘的銀色微光,在這濃稠得化不開的暗紫麵前,都如同投入沸水的冰雪,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徹底吞沒、湮滅。
所有人的視覺在千分之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內被徹底剝奪。不僅僅是光線,那濃霧本身似乎就帶有某種“吸光”與“扭曲”的特性,使得這片被籠罩的領域成為了視覺的絕對禁區。整片空間對他們而言,隻剩下令人窒息的無邊黑暗——一種在黑暗中翻滾、粘稠、帶著不祥活性的純粹的暗紫。它擠壓著眼球,甚至讓人產生眼球即將被這粘稠的黑暗從內部壓爆的恐怖錯覺。
方向感如同被無形的利刃精準斬斷。上下左右徹底混淆、崩塌,身體失去了與大地的聯係,仿佛被動地懸浮在一片虛無的、沒有儘頭的深淵之中。腳下堅實的地麵觸感消失了,近在咫尺同伴的呼吸聲、衣袂摩擦聲也消失了,甚至連自身肢體的存在感都在迅速模糊。這是一種比純粹的失重更令人恐慌的體驗,是根基的徹底瓦解。
聽覺並未幸免,反而遭受了更詭異的侵蝕。腦海中被一種低沉、持續、充滿褻瀆與惡意的嗡鳴所強行占據。這聲音像是直接、粗暴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顱骨之內,震蕩著腦髓,如同有億萬隻不可名狀的微小蟲豸,正用它們細密而貪婪的口器,在神經簇與思維回路的深處窸窸窣窣地啃噬、鑽營,試圖蛀空理智的殿堂。
觸覺也以驚人的速度變得麻木、異化。皮膚表麵仿佛被覆蓋上了一層不斷增厚的、冰冷而滑膩的凝膠,這層凝膠隔絕了絕大部分的外部感知,讓人無法感知腳下是堅實的地麵還是萬丈深淵,無法感知近在咫尺的同伴是生是死,甚至無法通過肌肉的反饋確定自己是否還保持著站立的姿態。
呼吸成了一種酷刑。空氣粘稠得如同液態的膠水,每一次試圖吸氣,都像是在奮力吞咽冰冷而汙穢的淤泥。濃烈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腥氣,混合著某種類似陳舊血液與腐朽金屬鏽蝕的怪味,形成一種具有強烈精神侵蝕性質的混合氣息,無視了物理的阻隔,直衝天靈蓋,瘋狂攪動著敏感的神經末梢,誘發著眩暈、惡心與瀕臨瘋狂的幻覺。
這,幾乎是生物感官的全麵癱瘓與淪陷!是物質世界法則在此刻被強行扭曲、覆蓋的鐵證!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不知源自何人。
“什麼鬼東西?!穩住!”這是堂正青都尉的厲喝,但聲音仿佛被厚重的、浸水的棉絮層層包裹,扭曲變形,傳遞不出幾米便消弭在那片粘稠的暗紫中,顯得遙遠而無力。
“加強護盾!精神屏障!最高強度!”萊因哈特教授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他周身爆發的能量護盾此刻卻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在暗紫濃霧活物般的纏繞、滲透與侵蝕下,劇烈地閃爍、明滅不定,護盾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麵不斷泛起被腐蝕的漣漪,並發出一連串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碎裂。
堂正青都尉那獨特的淡金色護盾,與他疊加施放的精神屏障,同樣在劇烈波動。他搭在堂雨晴肩上的手驟然收緊,將禁錮與保護性的力場提升到自身所能掌控的極限。然而,在那如同活物般無孔不入的濃霧滲透下,所有屏障的光芒,無論是能量向的還是精神向的,都像是在被一張無形巨口貪婪地吮吸著,迅速變得稀薄、消退。
戴麗臉色煞白如紙,嬌軀微微顫抖。她銀色的念動力壁壘在她全力催動下艱難地向外擴張,試圖撐開一片安全區域。但那壁壘的表麵,卻如同被無形的強酸潑灑,不斷發出細微而密集的“劈啪”碎裂聲,銀色的光屑從壁壘上剝落,旋即被濃霧吞噬。她的精神力,正如開了閘的洪水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瘋狂消耗、抽空,額角迅速滲出冰冷的汗珠。
拉格夫那標誌性的、混合著憤怒與戰意的咆哮,剛一出口就被濃霧吞噬、扭曲,最終傳到他人耳中時,隻剩下模糊不清的、如同困獸般的嘶啞低吼。
幾位經驗豐富的教授匆忙從貼身衣袋中取出高濃度的精神穩定劑,以近乎本能的速度注入頸靜脈。藥劑帶來的瞬間清涼與提振感,如同滴入滾燙油鍋的一滴水珠,連“刺啦”一聲都未能響亮,瞬間就被濃霧中蘊含的、狂暴如海嘯般的精神衝擊徹底淹沒、同化,效果微乎其微。
顯然,他們賴以依仗的能量屏障、高科技藥劑,在這超越常理的詭異濃霧麵前,並沒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甚至顯得如此徒勞和脆弱。
就在這感官漸次剝離、精神遭受重壓、仿佛即將被拖入永恒虛無的深淵邊緣,蘭德斯所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肩膀上那隻冰冷、穩定、如同金屬鑄就的手——希爾雷格教授始終未曾鬆開的手。這股力量並不溫暖,甚至帶著點恍若非人的寒意,卻成了這片混亂與絕望的漩渦中,唯一確鑿無疑的“錨點”,給予他一絲微弱卻至關重要的穩定感,提醒著他自我意識的存在。然而,即便是這股冰冷的確切觸感,也在隨之而來的、更猛烈的感官剝奪浪潮中迅速模糊、遠去……如同沉入冰冷徹骨、光線與聲音都急速消失的萬米海底,最後的聯係正在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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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是連自我都仿佛要消融其中的黑暗,徹底籠罩了所有人的意識。
意識,在這片被剝奪了一切外部參照的感官荒漠中無助地沉浮、剝離。仿佛脆弱的靈魂終於脫離了那具沉重而痛苦的軀殼,在無邊的、暗紫色的虛無中漫無目的地飄蕩。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空間的坐標,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永恒的墜落感,以及那持續不斷的、仿佛源自宇宙陰暗麵的、令人發瘋的低沉嗡鳴,在意識的最深處執拗地回響、放大。
恐懼,如同冰冷的、帶有毒刺的藤蔓,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滋生出來,迅速纏繞上每一縷思維。混亂的、不受控製的念頭,如同沸水中的氣泡,在蘭德斯的腦海裡瘋狂湧現:
戴麗那雙總是帶著倔強與靈動的眼眸中此刻可能盈滿的驚恐、拉格夫那壯碩身軀被無窮無儘蟲群淹沒撕扯的慘烈幻象、萊因哈特教授護盾破碎時臉上可能終將掠過的絕望……死亡那冰冷滑膩的觸手,仿佛已經搭上了他的脖頸,正在緩緩收緊。精神壁壘在那無形卻無處不在的衝擊下發出哀鳴,搖搖欲墜,理智的堤壩正在被洶湧的負麵情緒與幻覺一波波地衝擊,裂痕遍布。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這片虛無深淵完全吞噬、同化的最後刹那——
一種奇異的、“堅實”的“著陸感”突兀傳來!
並非回到了那冰冷粘稠、危機四伏的地底石廳,而是……仿佛從一個令人窒息的噩夢中,猛地跌入了另一個更加光怪陸離、更加真實可怖的夢境!
感官的剝奪感在瞬間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異常清晰、甚至被某種力量扭曲放大的五感體驗!這種從極致的“無”到極致的“有”的劇烈轉換,帶來了強烈的衝突與眩暈感。
蘭德斯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感官衝突帶來的眩暈感讓他胃部翻江倒海,差點直接嘔吐出來。他本能地用手撐住……潮濕、布滿滑膩苔蘚的地麵?
他眼前不再是那翻滾不休、吞噬一切的暗紫色濃霧,而是一片……幽暗、潮濕、悶熱、散發著濃烈腐敗與生機詭異交織氣息的原始叢林!
參天巨樹如同沉默的遠古巨人,它們扭曲虯結的枝乾瘋狂地向上延伸,相互糾纏,形成一片幾乎密不透風的墨綠色穹頂,將絕大部分天空嚴實實地遮蔽,隻偶爾透下幾縷慘淡的、不知來源的幽綠色光芒,如同鬼火般,在布滿厚厚腐殖質、各種畸形真菌和滑膩苔蘚的地麵上,投下無數搖曳不定、鬼魅般舞動的破碎樹影。氛圍沉重得如同濕透的棉被,周邊的空氣混合著腐爛植物、肥沃泥土的腥氣、某種動物屍體腐敗的惡臭,以及一種詭異的、甜膩到令人頭暈的奇異花香,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部像被濕冷粘稠的棉絮死死堵塞,氧氣變得無比稀薄。
“這……這是哪裡?怎麼回事?!”蘭德斯驚駭地環顧四周,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聲響。他下意識地試圖在腦海深處呼喚那熟悉的係統界麵——那扇曾帶給他力量與希望的赤色光門。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腦海空空如也,仿佛那一切從未存在過。他不信邪,立刻集中意念,嘗試驅動左臂,召喚與他靈魂相連的異獸夥伴“小轟”。但左臂處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熟悉的能量彙聚的暖流,沒有鱗片滋生的摩擦感,連一絲最微弱的、代表回應的振動都欠奉。
他與自身力量源泉的聯係,被徹底切斷了!
就在蘭德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而心神劇震、警惕性降至最低的刹那——
“嘶——!”
一道黑影,帶著令人作嘔的腥風與刺骨的殺意,從他右側一棵掛滿了濕滑藤蔓與寄生蕨類的巨樹陰影中,如同鬼魅般暴射而出!
那是一隻被放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程度的“跳蚤”!
它足有接近小牛犢的大小,覆蓋著一層油亮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幾丁質甲殼,關節處衍生出密密麻麻、閃爍著寒光的尖銳骨刺,一對複眼如同鑲嵌在頭顱上的紅寶石,卻閃爍著隻有最貪婪捕食者才有的、毫無情感的暗紅色光芒。最駭人的是它那極長極猙獰的口器,如同兩柄交錯在一起的、布滿細密鋸齒的彎曲長刀,正不斷滴落著散發刺鼻酸腐氣味的墨綠色粘液,將地麵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坑!它跳躍的速度快如閃電,超越了常人動態視覺的捕捉極限,直撲蘭德斯的脖頸要害,意圖一口撕開他的氣管與血管!
蘭德斯瞳孔驟縮成針尖大小,大腦因這突如其來的致命襲擊而一片空白!
武器失效!係統沉寂!異獸能力無法調用!他甚至連側身躲避這個最基礎的本能動作,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都來不及做出!
死亡的氣息,帶著墨綠色的酸腐味,已經撲上了他的麵門!
就在那猙獰的、滴著粘液的鋸齒口器即將觸及他頸部皮膚的瞬間——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空間的鬼魅,無聲無息地、卻又無比精準地,擋在了蘭德斯與死亡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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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希爾雷格教授!
他依舊穿著那身纖塵不染、線條利落的黑色風衣,銀灰色的眸子如同極北之地萬年不化的凍土,冰冷、平靜,沒有一絲波瀾。麵對這頭攜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撲來的恐怖巨蟲,他甚至沒有擺出任何傳統的戰鬥姿態,身形挺拔如鬆,隻是極其隨意地、仿佛拂去眼前塵埃般,抬起了他那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對著那猙獰咆哮的蟲首,淩空,輕輕一按!
沒有耀眼的能量光芒迸發,沒有狂暴的衝擊波擴散,沒有任何可見的物理接觸跡象!
然而——
“哢嚓!噗嗤——!”
仿佛有一柄無形的、蘊含著絕對力量的巨錘,隔著數尺空氣,精準無比地砸中了巨蚤身體正中央!
它那高速撲擊的、充滿力量感的龐大身軀,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隨即,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內部所有骨骼、甲殼與內臟在同一瞬間被無法抗拒的力量碾碎、壓爆的沉悶巨響,從其體內爆發出來!緊接著,它那身堅硬油亮的漆黑甲殼,如同被內部安置了高爆炸藥般,從頭部開始,寸寸崩裂、炸開!墨綠色的、散發著惡臭的汁液和破碎的肌肉組織、內臟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煙花,以其身體為中心,向後呈扇形猛烈地四濺飛射!濺落在周圍的樹乾、苔蘚和地麵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
巨大的、已經失去所有生命氣息的蟲屍,擦著希爾雷格那紋絲不動的衣角,如同一個破敗的玩偶,重重地摔落在鋪滿腐葉的地麵上,兀自抽搐了兩下,便徹底歸於死寂。
整個擊殺過程,乾淨、利落、精準,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藝術的優雅,以及更深層次的、對生命的絕對漠然。
“這裡是精神乾涉所形成的心象幻境。”希爾雷格教授緩緩收回手,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剛才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起伏,如同在陳述一個客觀的物理定律,“常規武器、異獸融合、基於物質規則的能力武裝,皆受此間特殊規則壓製,難以顯化或效用大減。唯有精神本質的力量,以及由精神直接衍生的念動力係能力,方可在此處較為順暢地顯化,並作用於環境。”他銀灰色的瞳孔微微轉動,目光落在尚未從震驚與劫後餘生中完全恢複的蘭德斯身上,那目光冰冷而銳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他靈魂深處的震蕩與迷茫。
“幻境?!”蘭德斯失聲叫道,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內裡的衣衫,心臟還在因剛才那生死一瞬的極度刺激而瘋狂擂動。他難以置信地環顧著這片幽深詭異、處處潛藏著致命危機的原始叢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怎麼突然就進了環境……是剛才那該死的濃霧搞的鬼?其他人呢?戴麗!拉格夫!還有其他的教授……他們……”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希爾雷格的目光淡漠地投向叢林更深處,那裡光線愈發晦暗,影影綽綽,仿佛有無數不可名狀的恐怖在陰影中蠕動、窺伺。“高濃度蟲族信息素,結合‘源核’逸散的多種未知能量,與環境本身施加的龐大精神壓力,多重因素疊加,將我們的感官與精神推入了一個極其特殊的臨界狀態,從而催生出這片獨立的心象空間。”他的解釋依舊如同冰冷的學術報告,不帶任何情感色彩,“每人所見、所感、所遭遇的,皆為各自精神世界與潛意識恐懼映射所交織形成的獨特困境。他人的安危,此刻……”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但最終吐出的結論依舊冰冷而殘酷,“隻能由他人自行麵對,自求多福。”
隻能自求多福!
這四個字,如同四根燒紅的冰錐,狠狠刺入蘭德斯的心底,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與冰寒。想到戴麗可能正孤身一人,手無寸鐵地麵對未知的、同樣恐怖的幻境,想到拉格夫那個習慣於依靠蠻力與異獸力量的莽夫,在失去最大依仗後可能一個不慎就陷入萬劫不複的絕境……一股強烈的、幾乎要將他焚燒殆儘的焦躁感,與一種深沉的、源自無力的絕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淹沒了他。這片看似生機勃勃、實則殺機四伏的幽暗叢林,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化作了吞噬所有同伴的、巨大而絕望的鋼鐵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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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
極致的乾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