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十年前。那時我還是個書童,跟著前任知府去收屍。鄧州衛的屍首泡在水裡三天三夜,全都脹成了氣球。知府怕疫病,下令就地掩埋。可我見那些將士臨終前都攥著家書,說“求歸鄉”,便偷偷把他們的骨殖裝了二十口棺材,埋在黃河故道的柳樹下。
“那柳樹……”我突然想起什麼,“是不是被雷劈了?”
刀疤臉點頭:“半月前黃河又漲水,柳樹被衝倒了。有人看見樹洞裡有綠火飄出來,接著南陽、歸德府的驛站就開始死人……”
牢外的鐵鏈突然嘩啦作響。我抬頭,看見個渾身是血的囚犯被拖過走廊,他的後頸有個血洞,走路姿勢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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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張巡檢。”刀疤臉說,“他招了,是東廠讓他去挖骨殖的。可到了地方,那些屍卒自己爬出來了……”
第四章·枯骨尋蹤
我是在第七天夜裡逃出來的。
詔獄的牆根有株老槐樹,我用指甲摳了半個月,摳出個能容身的洞。月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我摸到懷裡的木牌——不知何時,它滲進了我的血,變得溫熱。
按柳仵作說的路線,我往黃河故道走。越靠近柳樹樁,空氣裡的腐味越重。月光下,二十口棺材整整齊齊立在荒灘上,棺蓋全被掀開了,裡麵的骨殖白得刺眼。
“回來……”
風裡飄著沙啞的低語。我轉身,看見周大牛站在最前麵。他的鎧甲生了鏽,臉上還沾著當年的血汙,手裡捧著個陶甕。
“當年知府怕擔責任,說我們暴斃,可我們是被河神吞了!”他的聲音像敲破鼓,“陶甕裡裝的是河神的骨灰,要送回漠北……他們騙了我們!”
陶甕裂開了,黑色的霧氣湧出來,裹住最近的幾具屍骨。它們晃了晃,慢慢站起,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
“陳九皋!”周大牛的眼睛變成兩個黑洞,“你是唯一記得我們的人,跟我們一起走吧!去漠北,找河神討個公道!”
屍卒們朝我圍過來。我摸到腰間的銅鈴——那是柳仵作給的,說能驅邪。可搖鈴的瞬間,所有屍卒都頓住了,它們的頭轉向東方,那裡有座破敗的土地廟。
廟門虛掩著,供桌上擺著塊殘碑,刻著“故黃河龍王祠”。我突然明白,所謂的河神,不過是當年治水的河工們湊錢修的小廟。鄧州衛護堤失敗,朝廷震怒,河工們被砍了頭,祠堂也被拆了。
“他們恨的不是我們……”我喃喃,“是朝廷。”
屍卒們的動作停了。周大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跪下來,鎧甲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其他屍卒也陸續跪倒,腐爛的膝蓋陷進泥裡。
霧氣散了。我走到陶甕前,裡麵躺著塊玉牌,刻著“河工營”三個字。原來他們根本不是什麼邪祟,隻是想找當年的真相。
第五章·撥雲見日
回到歸德府,我直接去了巡撫衙門。
巡撫是個白胡子老頭,聽完我的話,沉默了許久:“十年前鄧州衛的事,我也聽說過。當時朝廷要嚴查河工貪墨,結果河工們先鬨了事……”他從抽屜裡拿出份密檔,“這是當年河工的聯名狀,說修堤的銀子被層層克扣,才導致決堤。”
次日,朝廷下旨重審鄧州衛案。那些被冤殺的將士得了諡號,骨殖遷回了原籍。東廠的番子們悄悄撤了,張巡監的案子也重新調查,最後查出是戶部侍郎私吞河工款,買凶殺人。
我繼續當我的驛丞。隻是偶爾下雨的夜裡,會聽見廊下有腳步聲。我點上燈出去看,隻看見青石板上濕了一片,像是誰站過又走了。
柳仵作來喝喜酒時,我給他看了塊新得的銅鏡。鏡背刻著“河清海晏”,是河工後人送的。他說:“有些事,不是鬼在鬨,是人沒良心。”
如今我常去黃河邊走走。風裡不再有腐臭,隻有蘆葦沙沙響。那些沉在河底的冤屈,終於隨著時間,慢慢浮出了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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