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之下,混雜在一百零八名苦行僧隊伍中的姬發,自然也察覺到了城樓上,那兩道毫不掩飾的銳利目光。
一道是聞仲,殷商太師,截教三代弟子,殺氣凜然。
另一道,便是李修緣,闡教三代首徒,如今人族名副其實的農聖,實力深不可測。
他顯然是被發現了。
姬發心中明了,但其臉上古井無波,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如今的身份是阿難座下弟子·苦陀。
一個虔誠的西方教信徒。
隻要他不主動暴露自己是姬發,聞仲和李修緣就算心知肚明,也動不了他。
無憑無據,動一位西方教的僧人?
帝辛再如何自負,李修緣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不會在這種萬眾矚目的論道大會前夕,做出如此不智之舉。
這便是他的底氣所在。
隨著人流,姬發與一眾僧侶緩緩入城。
朝歌城內的繁華與生機,讓他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嫉妒與怨毒。
這裡的一切,本該屬於他!
尋了個街角拐彎的空當,姬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悄然脫離了隊伍,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
朝歌城外,渭水河畔。
綠柳依依,碧波蕩漾。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正安然坐於一塊青石之上,手持一根光禿禿的魚竿,悠然垂釣。
魚線筆直,沒入水中,連個魚鉤都沒有。
此人,正是應劫而生,身負封神重任的薑尚·薑子牙。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薑尚眼皮都未曾動一下,他早已通過元始天尊傳下的術法,算到了今日有客來訪。
也算到了來者何人。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響起,帶著幾分刻意的悲憫。
“貧僧苦陀,見過老丈。”
姬發雙手合十,對著薑尚的背影深深一拜,姿態放得極低。
薑尚依舊沒有回頭。
他望著平靜的河麵,心中卻如這河水下的暗流,洶湧翻騰。
眼前之人,便是西岐最後的血脈,姬發。
按照天命,這本該是他要輔佐的下一任人王。
可是……
薑尚的目光越過河水,望向遠處那座雄偉的城池。
數年來,他隱居於此,親眼見證了殷商的變化。
帝辛不再是那個暴虐的君王,反而勵精圖治,推行百家學說,開民智,強人族。
百姓安居樂業,臉上洋溢著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樣的殷商,真有推翻的必要嗎?
掀起連天戰火,讓無數生靈塗炭,僅僅是為了完成那所謂的“天命”?
他,薑尚,真的要為了輔佐眼前這個早已失去根基的“明主”,去毀掉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嗎?
心中的矛盾與掙紮,讓他一時失語。
姬發見薑尚久久不應,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一股無名火自心底升騰。
區區一個釣魚老叟,竟敢如此無視於我?
但他旋即想起此行的目的,強行將怒火壓下,臉上重新堆起謙卑的笑容。
“老丈?”
他再次躬身一拜,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這一次,薑尚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緩轉過頭,渾濁的雙眼打量著姬發,聲音平淡如水。
“僧人找我這釣魚老叟,所為何事?”
姬發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一片肅然。
他自然不會蠢到直接亮明身份。
“貧僧雲遊至此,見老丈仙風道骨,氣度不凡,絕非池中之物。”
說著,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著幾分蠱惑。
“如今東方雖看似繁華,實則暗流湧動,非久留之地。”
“我西方有一明君,求賢若渴,正欲開創萬世基業。”
“貧僧觀老丈有經天緯地之才,何不隨貧僧前往西方,輔佐明君,建功立業,名留青史?”
薑尚聽著這番話,心中隻覺得可笑。
還西方明君?
一群被西方教蠱惑的蠻夷罷了。
他更不想打破這無數百姓用血淚換來的安寧。
“多謝大師美意。”
薑尚搖了搖頭,語氣淡漠。
“老朽年事已高,隻想在這渭水河畔,安度晚年,對功名利祿,早已沒了興趣。”
天命難違,他知道。
可若這天命是要他助紂為虐,那這“命”,不應也罷!
見薑尚油鹽不進,姬發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掛不住了。
他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壓抑的怒火。
“老丈此言差矣!”
“你乃應劫之人,身負天命,理應輔佐明主,推翻暴政,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讓黎民蒼生,過上更好的生活!”
“如今你卻在此猶豫不決,貪圖安逸,置天下蒼生於不顧。”
“你對得起自己身上背負的責任嗎?!”
薑尚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野心與戾氣。
這與他掐算出的“仁德之君”,簡直判若兩人。
他越發覺得,跟隨此人,隻會給人族帶來更大的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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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
“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