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爸,他們來了。’”
公安廳長的聲音在電話裡並不響,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林舟的耳膜上,再傳導至心臟,讓那顆剛剛平複下來的心,猛地一沉。
爸。
一個簡單的稱謂,在此刻,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它解釋了錢斌被捕時那份詭異的鎮定。那不是一個亡命之徒的窮途末路,而是一個有恃無恐者的短暫休憩。仿佛被捕,隻是一個需要向長輩彙報的流程。
它也預示了,這場剛剛撕開一道口子的戰爭,其對手的體量和層級,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林舟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夜風從車窗的縫隙裡鑽進來,吹在臉上,有些涼。李瑞和蘇曉都看著他,剛才電話裡的內容,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爸?”李瑞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他咀嚼著這個字,臉上的憤懣幾乎要溢出來,“哪個爸這麼大能耐?他以為他是誰?天王老子犯法,也得跟庶民同罪!”
他的聲音很大,在安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像是在發泄,也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蘇曉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路燈的光,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沒有李瑞那麼激動,聲音卻比夜色更冷。
“問題不在於他是誰的兒子。而在於,我們的現有體係,能不能讓他僅僅作為一個‘罪犯’被審判,而不是一個‘犯了錯需要被保護的兒子’。”
她的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切中了問題的要害。
李瑞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蘇曉的意思。在中國這片講究人情的土地上,當法律遭遇權力,當規則遭遇親情,結果往往會變得模糊而複雜。一個副總裁的罪行,和一個“大人物”兒子的過失,在實際操作中,可能會被定義成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車裡的氣氛,因為蘇曉這句話,變得比剛才更加沉重。
李瑞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他意識到,光憑一腔熱血,根本撞不開那堵看不見的牆。
林舟始終沒有說話,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夜景。璀璨的霓虹燈勾勒出繁華的輪廓,但在他眼中,這些光影正在飛速解析,重組成一張巨大而複雜的人際關係網絡。
【因果沙盤,啟動。】
【導入新變量:錢斌之父,身份未知,層級:高。影響力:巨大。】
沙盤中,原本清晰的抓捕、審訊、定罪的路徑,在“錢斌之父”這個巨大的陰影變量注入後,瞬間變得模糊不清。無數條紅色的乾擾線憑空出現,纏繞在主線上,通往“公正審判”的路徑概率,從最初的95,驟降到了不足30。
沙盤開始推演。
【推演一:常規司法程序。省公安廳主導,檢察院批捕,法院審判。】
【結果:調查階段遭遇巨大阻力。關鍵證據鏈被“技術性”汙染,證人集體翻供。最終,錢斌以“監管不力”、“過失”等較輕罪名,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幕後黑手安然無恙,事件被定性為“個彆企業負責人利欲熏心的孤立案件”。】
【後續影響:改革派威信受損,民眾對政府公信力產生嚴重質疑。“新舊動能轉換”戰略遭遇軟抵製,進展緩慢。】
林舟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不急不緩。
沙盤的推演結果,冰冷而殘酷,與蘇曉的擔憂不謀而合。在現有的框架內,他們贏不了。
“回單位。”林舟忽然開口,打破了車內的沉寂。
……
省發改委,主任辦公室。
燈火通明。
李瑞像一頭困在籠子裡的老虎,來回踱步,他想不出任何破局的辦法,隻能反複重複著“這幫畜生”。
蘇曉則坐在沙發上,麵前攤開著一本厚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和相關的司法解釋。她一頁一頁地翻著,眉頭越皺越緊。
“很難。”她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按照現行法律,‘投放危險物質罪’的量刑,雖然最高可至死刑,但取證和定罪的標準非常嚴苛。特彆是對主觀故意的認定,需要形成完整的證據閉環。錢斌很狡猾,他隻是打了個電話,沒有直接下令,完全可以辯稱自己隻是在進行‘業務垂詢’。而那個具體執行的廠長,很可能會把所有罪責都扛下來。”
“那不就是說,我們明知道是他乾的,卻拿他沒辦法?”李瑞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曉。
“在法庭上,隻講證據,不講‘我們知道’。”蘇曉冷靜地回答。
“那怎麼辦?就這麼算了?”李瑞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甘。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一直看著窗外夜景的林舟轉過身來。
“我們不跟他玩‘抓人’的遊戲。”林舟走到辦公桌後坐下,目光掃過兩人,“他想把這件事變成一個‘兒子犯錯,老子平事’的家族內部問題,我們就偏不。我們要把這件事,變成一個‘製度漏洞,全民公憤’的公共安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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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讓李瑞和蘇曉都抬起了頭。
“蘇曉,”林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剛才說的對,現有的法律框架,給了他們太多騰挪的空間。那我們,就借著這次的東風,把這個空間,徹底堵死。”
蘇曉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瞬間明白了林舟的意圖:“您的意思是……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