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靜得可怕。
李瑞感覺自己的聽覺係統可能出了點問題。他掏了掏耳朵,懷疑是連續熬夜導致了幻聽。
“老大,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他小心翼翼地問,眼睛卻死死盯著林舟的嘴唇,生怕漏掉一個口型。
“我說,”林舟的語調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成立一個十億的基金,去收購大學裡那些沒人要的‘垃圾專利’。”
這次,李瑞聽清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小鋼珠,精準地彈在他的耳膜上。
他大腦裡的cpu瞬間過載,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進度條,上麵寫著:“正在處理一項無法理解的指令……”
十個億?去買“可調節角度的搓澡巾”和“折疊式臉盆”?
他下意識地開始計算。一個搓澡巾專利,就算給它開個天價,算一萬塊。十個億,能買十萬個搓澡巾專利。江北省所有大學的教授加起來,不吃不喝不睡覺,一天申請一個,也得好幾年才能湊夠這個數。
這哪裡是基金?這分明是史上最硬核的“慈善”。
“小林啊……”旁邊的馬叔終於從石化狀態中緩了過來,他咧著嘴,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十個億……你知道這錢要是拿去修路,能從省城一直鋪到平陽縣,雙向八車道,帶路燈的那種。你拿去……買……買盆?”
馬叔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劇烈的衝擊。他這輩子走南闖北,見過燒錢的,沒見過這麼燒的。這簡直就是把一捆捆的百元大鈔,扔進壁爐裡,隻為聽個響。
林舟沒有解釋。他隻是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深沉的夜色,留給兩人一個安靜的背影。
李瑞的目光,從林舟的背影,落回到那塊巨大的白色寫字板上。
“產、學、研、用”四個字之間,那三道斷裂的橫線,像三道無法愈合的傷口。而在“研”和“用”之間,那個新畫上的、醒目的紅色圓圈,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開始旋轉、發光。
他忽然想起了林舟剛才的比喻——糧商。
一個既懂糧食,又敢擔風險,還能把稻穀加工成精米,再賣出去的糧商。
李瑞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懂了。
老大根本不是要去買“搓澡巾”!
這十個億,不是錢,是一根巨大的杠杆。它的作用,不是去衡量那些專利本身的價值,而是要去撬動那個盤根錯節、積重難返的舊體係。
考核機製之牆、信息鴻溝之牆、風險厭惡之牆……這些無形的壁壘,靠行政命令去推,推不動;靠開會發文去做思想工作,更是隔靴搔癢。
但如果,一個教授憑著一個自己都快忘了的“折疊臉盆”專利,實實在在地從這個基金裡拿到了一萬塊錢獎金呢?
這個消息,會在大學的教職工食堂裡,比任何紅頭文件傳播得都快。
那些習慣了“屠龍之術”的教授們,會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那些“不務正業”的奇思妙想,真的能變成錢。也許隻是一點小錢,但這是一個信號,一個赤裸裸的、帶著人民幣味道的信號。
而這十個億,就是向整個江北省學術界投下的一塊巨石。它要砸開的,是那潭死水。它要驚醒的,是那些沉睡在象牙塔裡,自怨自艾或孤芳自賞的頭腦。
至於那些真正的“特種合金”配方,它們就混在這成千上萬的“折疊臉盆”裡。當所有的“盆”都被擺上貨架時,那個藏在角落裡的“金飯碗”,自然也就顯露了出來。
這個基金,表麵上是在收購“垃圾”,實際上是在進行一場聲勢浩大的“探礦”行動!
“我明白了!”李瑞猛地一拍大腿,雙眼放光,剛才的迷茫和荒誕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醍醐灌頂的興奮。
馬叔被他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明白啥了?”
“馬叔,這不是買盆!這是在淘金!”李瑞激動地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思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不,比淘金還厲害!這是在告訴所有挖礦的人,你們隻管挖,挖出來的不管是什麼石頭,我都收!我給你們錢,讓你們能買得起更好的鎬頭,挖得更深!”
馬叔聽得雲裡霧裡,但看到李瑞那副打了雞血的樣子,再看看窗邊林舟平靜的側影,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可能又一次跟不上這兩個年輕人的思路了。
“老大,給我三天……不,兩天!兩天時間,我給你一份完整的基金運作方案!”李瑞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著林舟。
林舟轉過身,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李瑞把自己鎖在了辦公室。
他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服務器,處理著海量的信息。他研究了國內外所有知名的技術轉化基金和風投基金的案例,從矽穀的yc到以色列的yoza。他把馬叔帶來的那些關於錢教授的悲劇,翻來覆去地看了十幾遍,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