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的話音落下,辦公室裡的空氣像是被抽走了幾度,溫度驟降。
馬叔剛剛因為林舟的宏大構想而升騰起的熱血,瞬間被這盆冰水澆得半涼。他臉上的神情由激動轉為錯愕,最後定格在一種混雜著憤怒和失望的鐵青。
“我就知道!”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聲音裡滿是壓抑不住的火氣,“這幫兔崽子!咱們這兒還沒開席呢,他們聞著味兒就想來偷吃了!”
二十七個,不多不少。這個數字像一根根尖銳的刺,紮在馬叔的心裡。他一生最重情義,也最恨這種利用人情和製度漏洞,中飽私囊的蛀蟲。他仿佛已經看到,那十個億的基金,還沒等滋養出真正的良木,就被這些白蟻啃噬得千瘡百孔。
蘇曉沒有說話,她隻是看著林舟,觀察著他的反應。這是她拋出的一塊試金石,她想看看這位年輕的領導者,在麵對計劃剛起步就遭遇的“人性之惡”時,會是何種姿態。是暴怒?是沮喪?還是手足無措?
然而,林舟的反應,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沒有生氣,甚至連一絲不悅都沒有。他隻是微微一怔,隨即,嘴角竟向上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那不是冷笑,也不是自嘲,而是一種……棋手看到對手落入預設陷阱時的,了然於胸的平靜。
“蘇書記,”林舟開口,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一絲波瀾,“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好事?
馬叔和蘇曉同時愣住了。
馬叔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家的錢袋子還沒捂熱,就被人盯上了,這算哪門子的好事?
“這說明,我們撒下的誘餌,魚兒已經開始咬鉤了。”林舟走到蘇曉麵前,目光坦然地迎向她審視的眼神,“而且,咬鉤的還不是我們想要的大魚,隻是一些沉不住氣的小雜魚。”
他轉過身,走到那塊巨大的白色寫字板前,拿起一支藍色的馬克筆。
“您剛才問,怎麼保證這十個億能乾淨地花出去。您的‘全流程嵌入式監管’方案,是完美的盾牌。但光有盾牌還不夠,我們還需要一柄劍。”
林舟的筆尖,在寫字板上重重點下。
“這二十七個人,就是我們這柄劍,第一次出鞘時,最好的祭品。”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馬叔張著嘴,慢慢品味著林舟的話。蘇曉的眼神,也從審視,逐漸轉變為一種深層次的探究。
“您的監管係統,現在還隻是紙麵上的規則。規則要成為所有人心中的敬畏,就需要用事實來‘開光’。”林舟的聲音清晰而冷靜,“我們要做的,不是把這二十七個人悄悄地剔除出去。恰恰相反,我們要讓他們走完流程,把他們貪婪的證據鏈,做得紮紮實實。然後,在他們以為自己即將得手的那一刻——”
林舟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鋒利。
“——收網。而且,要辦成鐵案,要公開,要大張旗鼓。我們要讓全省的科研界、教育界都看清楚,想從這個基金裡撈錢,是什麼下場。”
他轉頭看向馬叔,語氣又緩和下來:“馬叔,您說得對,我們是築巢引鳳。但鳳凰來之前,總得先把窩裡的老鼠和蒼蠅清掃乾淨。用這二十七隻‘雞’,來儆一群蠢蠢欲動的‘猴’,這筆買賣,劃算。”
馬叔徹底懂了。他看著林舟,心裡那股憋屈的火氣,不知不覺間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通透的快意。林舟這不是在被動地應付危機,他是在主動地利用危機,將一個壞消息,變成了一個樹立係統權威、淨化生態環境的絕佳機會。
高明,實在是高明。
蘇曉的眼中,也第一次流露出一絲真正的讚許。她原以為自己是來給一個理想主義者的狂熱計劃裝上“刹車”,現在才發現,對方不僅早就考慮到了刹車,甚至連如何利用刹車時產生的摩擦力來發電,都一並想好了。
“我明白了。”蘇曉點了點頭,言簡意賅,“這件事,交給我。我會讓他們知道,紀委的茶,不是那麼好喝的。”
解決了這個插曲,林舟重新將話題拉回了主軸。
他站在那塊寫字板前,上麵已經有了李瑞的“三級火箭”,馬叔的“引鳳計劃”,以及蘇曉的“監管體係”。三個看似獨立的模塊,散落在白板各處。
林舟拿起筆,將這三個模塊,用粗壯的線條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形。
“李瑞的基金,是發動機。”他的筆尖點在“三級火箭”上,“它用真金白銀,向整個社會釋放一個強烈的信號:在江北,知識和技術,是有價的,而且價值連城。它要解決的,是‘動力’問題。”